关上门之后,疏同就像泄气的球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岑商一个眼疾手快,将人扶上了床。
闭着眼歇了一会儿,他又张开,看着溯夕:“为何帮我?”
溯夕找了个凳子坐下:“你虽对我下过圈套,可终究不是意在害我。我帮你这一次,不过是因为,你曾经帮我解过围。”
疏同眼神茫然地回忆了一下:“我不记得了。”
溯夕笑了一下:“我记得就是了。”
是夜,他们三人便同屋而眠。溯夕发现这个太子殿下在疏同面前真是任打任骂,没有半句怨言,而疏同却始终不为所动,甚至冷眼相对的。
二人时不时便会吵起来,所争的内容无非便是疏同要独自离开,而岑商非是不让。
若非疏同此刻虚弱无力,看那眼神,只怕杀了岑商的心都有。
这看得溯夕丈二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岑商霸王硬上弓,强了疏同?
在一日天亮之时,溯夕又是被一阵争吵给叫醒的,睡眼朦胧之间瞄了一眼,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岑商和疏同正缠在一起,做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
一看就知道是岑商生了大气,捏着疏同的手腕,把人压在床榻上,贴着唇啃咬。疏同脸上满是羞愤的表情,衣襟半开,皱着眉头,挣扎不得,双手都捏成拳头。
溯夕耳根子都烧着了,只死死闭着眼假装在睡觉,生怕被发现,又怕他们真的停不下来。
到底是疏同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才让岑商理智了下来,风一样地从后门出去了。
一动不动地僵了半个时辰,溯夕才假装刚刚醒来,伸了懒腰。只是看见疏同微微肿起的唇,还是老脸一红。
唉,这年头,忙也不好帮啊。
看着疏同好些了,溯夕问道:“三日之期将过,你打算如何脱身?”
疏同眼神暗了暗:“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本就一无所有,孤注一掷落得满盘皆输也是自找的。”
“逐琊虽然固执,可说的不差,你现在回去负荆请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溯夕说得很认真。
疏同像是听到了笑话,单薄的身子笑得一震一震地,狠了还扶着床沿咳嗽起来:“…哈哈…咳咳咳…一线生机?溯夕,你是不知道,咱们天宫里的这位天帝啊,是有多想将我置于死地。”
“不就是一根九穗禾吗?便是按天规来处置何至于斯呢?”
疏同细长的眉蹙了一下,带着点嘲讽:“偷窃不过是个由头,在天帝心里,我这种不祥之物毁坏了六界秩序,该死;我这副媚骨妖颜迷惑了太子殿下,更是该死。”
天帝想杀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么?他活着,残喘着,站在青天白日下,就是一种错。
溯夕低头,只能安慰道:“太子殿下,会护你的,他心里有你。”
“他啊……”疏同靠在床柱上,“把人的心都凉透了,再来暖又有什么用呢?我与他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溯夕一眼就看穿他的口是心非:“你啊,就是嘴上这么说着罢了,要我看,你是不想拖累他罢了。我虽不知你们从前究竟是有什么恩恩怨怨,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能在一起好好的,便不要再折腾了,莫等到生死不见,再来后悔莫及。”
他俯下身,正视疏同,一个字一个字很有力道:“相信我,疏同,别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大抵是被这么认真的溯夕给震住了,疏同眼神之中有了些动摇,苍白的面色上有些挣扎的神情。嘴角抽了抽,然后叹气:“再看吧。”
然后又转移话题道:“也别尽说我了,我看门外的逐琊天君,对你也是上心的。”
这回轮到溯夕有些不自然了,他缩了回去,摆手道:“哪有哪有,逐琊他待人都是这样的……”
“哦?”疏同故意揶揄他,“站在门外守了一天一夜,这也是他素来对人的关心?”
溯夕花了好一会理解疏同说的话,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用小指头戳开窗户纸的洞探出去看,果不其然,在结界和天兵镇守之外,树底下正坐着逐琊。
夜风吹下的树叶飘落在他的膝头和肩膀,还带着凝结的露水,可见正是守了一夜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溯夕的目光,逐琊竟转过头来,深邃的目光与溯夕的撞上,像一根琴弦被拨动一般,溯夕忍不住后退一步,扶着自己心跳不已的胸口。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就像,第一次见到容琊的心情。
疏同看着这家伙趴在门上,时而低头,小心翼翼又有些窃喜,实在忍不住想打趣他:“你这德性,活像人间的新嫁娘偷看自己未拜堂的夫婿。”
溯夕登时转换过身来,小脸红着:“疏同!”
这二人正打趣着,就见方才出去的岑商又回来了,疏同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又僵了回去。岑商将换洗的衣物放在床边,疏同没有理他。
岑商又看向溯夕:“你可有办法明日拖住逐琊?”
溯夕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他听不听我的。”
岑商满脸阴郁:“那此地不宜久留,等不到明日了,今夜就要离开!”
疏同神色一变,顾不得伤坐直起来:“发生何事?”
岑商将剑拔出一分,剑光闪烁,沁着寒意:“我认识的逐琊从来都是思虑周全之人,他绝对不会毫无作为地在门外守三日,明日时限一到,等我们的必定不会是全身而退。”
他说得有理,溯夕暗想,以逐琊的性格,恐怕已经暗布下天罗地网,待在妖舍里无异于是自投罗网。好在疏同的伤好了一些,此刻正是走为上计。
“你们走吧,别管我了,”疏同慢慢从床上下来,手软脚软的,“咳咳……现在与我分开,还算回得了头。”
溯夕忍不住要骂娘了,上去就扯疏同的手:“都这会儿了,你还逞什么英雄好汉!我都自愿上你这贼船了,你倒是要把我踢下去?!”
疏同显然也有些动怒,一把挥开溯夕的手,喝道:“我不想欠你们的情!我也有我的骄傲!现下已经是强弩之末,拉上无辜的人一起死难道就是对的吗?若天要亡我,怎么逃都无用,可若是我命不该绝,谁也动不了我!”
他本就是个极其强势的人,这么一斥,即便底气不足,也很有气势。说完,他用力喘了几口气,缓和了一下:“溯夕,若是当初在天宫之时就与你相识,或许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溯夕懂他的意思,天宫人情凉薄,疏同是死了心从那里出来的吧。
一室安静。
良久之后,久到烛火微微爆破的声音都很清晰,岑商才慢慢走上前来,在床头蹲下,单膝跪地,伸手拢起疏同的发,并到耳后,捧着他的脸,坚定而决然。
“疏同,你要灭天灭地,我不拦你;你要做人做妖,我由你去;你要去哪里,我都跟你;可是你要寻死,我不答应!”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正是天宫太子才有的气度。
这一次,疏同没有推开岑商,没有对他皱眉,也没有口出恶言,他就这么静静地回望着,仿佛时间停滞。
溯夕看到,他的眼眶,有一点点红,在苍白的面色衬托下,格外醒目。
虽说此时气氛正佳,无论做些什么都有些煞风景,可是溯夕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们。
“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