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樱花树在窗边开得正灿烂,哪怕这是永川城的冬天。
“知道樱花树为什么这么美吗?”裕子递给他一小杯茶。
甘油盘腿坐在垫子上摇摇头,他一直不喜欢樱花,开得太过茂盛,凋零又太过凄苦,他不爱这样大起大落的花。
裕子洗去了她暗器一样的睫毛膏,素颜的她看起来年纪更小了。她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传说开得最繁盛的樱花树下必定有尸骨,人的血肉才能浇灌出最美的花朵。”
甘油刚小饮了一口茶,就被这句话呛得皱起了眉头。
裕子看着那株樱花,食指沿着茶杯口缓缓移动,嘴唇张了又合,犹豫再三才说了出来:“我的妈妈是小酒馆的陪酒女郎,年纪轻轻就生下了我,更可笑的是,至今我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裕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甘油的心猛地痛了一下,终于明白了这个大无畏的女孩为何那么热情地张罗自己和杜守故的事。
“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然后醉醺醺地回来,我们母女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裕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眉毛,说出这样的家丑真的需要一点勇气呐。
“她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赌博。一开始手气很好,赢了一些钱回来。她不知道那只是小赌馆的伎俩罢了,这样只会让她越赌越大。我们输掉了小房子和家具,还欠了一屁股债。一直到最后,我母亲的资产中值钱的竟然只有我了……”裕子的声音越来越弱,不知是因为伤口还是此刻的话,她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甘油看着她的眼睛,很想抓着她的手给她一点温暖。
裕子垂下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画着圈:“她决定这辈子只玩最后这一局了,赌注是刚满十七岁生日的我。结果,你知道,她再一次输了。我被几个男人抓走了,她无力保护我,便在樱花树上自尽了。”她指指那棵胜放的樱花树,“就是这棵,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它。”
甘油定神一看,真的有个若有似无的人影随着夜风在树下轻轻摆动,他的鸡皮疙瘩一点点爬上了背脊。
“我被拖上车的瞬间,一个穿黑皮衣的男人用脚挡住了车门,轻而易举就带走了我。”裕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他低下头来问我,你愿不愿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这些人谁也不敢碰你?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那时候的我彷徨无助,只觉得身为弱小的女性才会被人欺负,才无力保护母亲。他歪着头看着我笑,我也望着他,只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甘油至始至终都没有插话,他知道裕子此刻需要倾诉。
“我只觉得脖子猛地被什么大蚊子咬住了,身上的血液仿佛在逆流,都一股脑地往伤口处冒。我的身体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干枯……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很奇怪,我一点都不害怕,真的,一点也不。”裕子好看的侧脸映在墙上,他忍不住在手心里缓缓勾勒那个忧伤的弧度。
“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把血液滴入我的嘴唇。当我猛吸一口气醒过来的时候,瞳孔和牙齿已经起了变化,我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裕子舔了舔嘴唇,“我睁开眼睛的瞬间,一股力量涌进了身体里,我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冲进赌场里把所有的人撕得粉碎……那是我人生里第一场杀戮,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后,我一个人跪在尸堆中号啕大哭,痛不欲生……我身上沾满了鲜血,洗了很久都没有洗掉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真奇怪,我都没有了心跳却还神奇地保留着眼泪。”
甘油咬着嘴唇,缓缓道:“大概是因为你死去的时候,带着浓烈的悲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