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百里溪脸色灰拜,手腕处寸长的口子还冒着血,然而此时他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口。
浅夏歪坐在床上,气息微弱,皮下隐有东西蠕动。
百里溪眼疾手快,掐住大陵穴,刀尖一划,皮开肉破,一个小罐子扣在穴口处,片刻功夫,浅夏灰拜脸色逐渐变白。
百里溪这才缓缓松出一口气,将人放好,盖好锦被,从床上下来。
脚刚挨到地面,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他来时并未带着解药,幸好自小尝百草,草药早已与身中血液融合,加以内力辅助,才能将蛊虫逼出。
然而这只是治标未治本,要想完全解毒,还要等剑门的人把解药送过来。
推开门,屋外旭日初升,火红朝霞耀眼得刺目,用手微微挡一挡眼睛,他对凑过来的两个人说:“准备一桶热水,给王妃沐浴。”
小竹子喜不自胜,答应一声,跑进去看浅夏的情况。
丁毅走过来才拱一拱拳,百里溪淡然道:“去见王爷吧。”
临渊阁里靖王一夜未眠,屋外风吹草动的声音都难逃他的耳朵,可惜,就是没有那人的消息。
阖目正待小憩,就听到脚步走近的声音。
两个人都有着深厚的内力,一个沉稳,一个却略带虚浮。
他推门,目光深沉的看着走过来的百里溪。
额边散落一丝碎发,不见血色的脸,都足见昨夜疗毒凶险。
为了师妹,他也是竭尽全力!
李轩昊脸上神色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百里溪淡然一笑,“不出三日,王妃必定痊愈,王爷可安心!”
他腰间寻龙玉珏莹润剔透,太兮山未来的主人对视靖王,竟丝毫不觉逊色。
李轩昊深沉面容,露出一抹欣赏,忽而轻笑:“医治靖王妃,有劳师兄了。”
淡然的笑意一僵,百里溪惨白脸上更无血色。
自嘲笑容覆于唇角,是啊,他是她的师兄,以后也是他的师兄。
靖王妃的寝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小竹子眼圈微红,指挥丫鬟收拾房间。
将浅夏被角掖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
靖王负手而立,站于床前,小竹子带着一干下人自觉退下。
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了,眉头伸展开,安静的躺在那,就好像每次他卧在他身边望着她睡觉时一样。
可是,这一次,你如此美好的容颜,安心的睡容,是为了自己,还是他?
楠木椅子捏废了一圈,李轩昊才从浅夏房间走出来。
丁毅过来询问对于下毒之人的该如何处置。
他双目嗜血,齿间挤出两字:“处死!”
清音阁不知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靖王早查到是谁下的毒,之所以一直没有处置,是因为王妃还没醒。
齐蔚急的团团转,指着苏月的鼻子骂:“你不是说没人看见吗,怎么这么快就被人查到了?”
苏月一脸无辜:“王妃,王爷若是真的知道是清音阁下的毒,我们还活的到今日吗,一定是那个小蹄子胡乱嚼舌根,就是要咱们自乱阵脚!”
“我就不该信你这贱蹄子,偷鸡不成蚀把米,王爷要是真动了杀意,我告诉你,你也脱不了干系!”
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显怀,加上齐蔚懒惰不爱动,体型早圆了一圈,这会在房间里一圈圈转着,不一会就开始喘粗气。
苏月眼神闪烁,此时也没了主意,半晌跪爬到齐蔚面前,扯着齐蔚的裙子:“王妃,要不,我们逃吧!”
“逃,怎么逃?”她厉声呵斥。
外面府兵把守,别说她一个有孕之人,就是身体无碍时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苏月余光瞟一眼四周,才小声说道:“奴婢知道一条密道,一定逃得出去的。”
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浮木,齐蔚两眼放光,用力抓着苏月肩膀:“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绝对真!”苏月用力点头,就怕齐蔚一时反悔。
顾不得许多,齐蔚收拾细软,跟着苏月跑到后门。
前后门都是府兵,出去肯定不可能,齐蔚扫视一圈跳脚问:“你说的密道呢?”
“就是这!”苏月往墙角一指。
齐蔚双眼瞳孔骤然一缩,脸都气白了,苏月指的方向,赫然是一个狗洞。
一巴掌招呼苏月脸上:“你竟然让本妃钻狗洞!”
她堂堂靖王侧王妃,尚书府大小姐,怎么能钻狗洞!
苏月捂着热辣脸颊,面色委屈:“王妃,此时顾不得许多了,保命要紧啊!”
“要不,奴婢先爬出去看看,确定没有人看见,再拉王妃出去?”
事到如今,齐蔚只好委曲求全,点点头,算是允许。
苏月提裙,拍平整周边杂草,一点点爬出去。
洞口周围却是没有旁人,她这才敢反身拉齐蔚。
“王妃,您快一点,再晚巡查的府兵就要过来了。”
齐蔚左瞧瞧又瞧瞧,牙一咬心一横,跪下去。
上半身艰难爬出狗洞,可是肚子卡在洞口,无论如何也钻不出去。
苏月用力拉扯,越用力,齐蔚哀嚎声越大。
“王妃,小声点,被别人听见,我们谁也跑不了!”
苏月急的冷汗直冒,衣衫都湿透了。齐蔚就是卡在那纹丝不动。
“你个贱人,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现在我卡在这出不去进不来,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到这时候,她仍不知反省,端着王妃的架子,一劲的骂苏月,苏月便有心弃主不顾。
谁知齐蔚骂的起劲,不自觉用力,竟是一下子钻了出来。
如此,苏月只好拉着齐蔚一起跑。
跑出去没几步,齐蔚哀嚎一声,蹲在地上再起不来:“我的肚子,不行了,我肚子疼!”
身下大片血迹染红襦裙,齐蔚疼的打滚。
她刚才太过用力,忘了腹中胎儿,竟然挤至流产。
苏月再管不得许多,说了一句:“王妃,奴婢对不住,顾不得你了。”撒腿就跑。
齐蔚一边捂着肚子忍着疼,一边扯着嗓子骂苏月。
苏月权当没听见,伺候如此小肚鸡肠的主子,她早就够了。
今日逃出靖王府,以后再不到官宦人家为婢。
身后齐蔚哀嚎声渐弱,苏月不觉回头瞅了一眼,再回头时眼前一黑衣女子似凭空出现,横刀立于前头。
“你是谁?”她手指颤抖着指背对自己的黑衣女子。
利刃出鞘,手起刀落。
喷洒出的鲜血溅于墙头,黑衣女子与她擦肩而过,语气麻木:“血煞!”
身后尸首扑通倒地,身首异处。
齐蔚早看傻了眼,这个叫血煞的她曾经见过一次,当时只道她轻功好,没想到刀法更好。
“王妃这是要到哪里去?”血煞横眉,冷声问道。
那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听得齐蔚毛骨悚然。
手中长刀移到鞘上,面对胆小至此的侧王妃,血煞忽然笑了:“要不要属下送王妃一程?”
寒光闪闪的刀耀得人眼花,齐蔚身体一抖,晕了过去。
三天,太兮山解药送到,浅夏已然能下床走动。
面对横空出现的自称是她师兄的男人,左右端详。
脑袋再一次摇的拨浪鼓似的,坐下,手拄着腮帮子:“我不认识你。”
小竹子赶紧圆场:“王妃之前落水,从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百里师兄不要见怪。”
百里溪微点一点头,这些他早就听说。
但他就是忍不住要亲自确认,她真的不记得他。
“没关系,我会让你慢慢想起来。”
唇角勾笑,温柔的好似三月春风。
浅夏一时看傻了眼,口水都要流到手上。
小竹子一头黑线,拉拉自家王妃,“王妃~”
浅夏干咳一声,正襟坐好:“那个,师兄,喝茶!”
这个百里师兄,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一根筋了点,人都失忆了,为嘛还非要想起来。
凤凰血的毒听说是天下奇毒,他都有办法解决,不会真的能让失忆的人恢复记忆吧,那自己岂不是要穿帮了?
百里溪从进来开始观察浅夏一举一动,到现在心拔凉拔凉的,再坐不下去,心灰意冷的告辞。
浅夏长出一口气,“总算送走了?”
“王妃不喜欢师兄?”小竹子问。
其实百里师兄对王妃挺好的,用自己的血入药才救了王妃。她不明白那么好的人,王妃为什么总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也不是不喜欢”浅夏拨弄着冷掉的茶水,“只是觉得这个人,让人看不透。”
站起身,“算了,不想了,我们出去走走。”
小竹子抓见披风随后跟上:“去见王爷吗?”
“不,不是还有一个救我的大功臣吗,我们去会会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关键时刻给靖王传消息的人会是拓跋玉。
那个看起来放荡不羁的荼夏二皇子。他们明明有仇的,不久前她才火烧了他的府邸,当然他也住到她家来,他们算扯平了。
那位假装高雅的拓跋二王子扇着个破扇子,喝着茶,晒着太阳。
浅夏走过来,遮住他头顶阳光:“都什么时候了,还摇着破扇子,你不冷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拓跋玉半眯着眼睛看她:“人是铁,范是钢,一天不装憋得慌!”
浅夏:“……”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一脚踢到躺椅腿上,她手叉在腰间,河东狮吼:“喂,做人有点底线好不好?就这么坐吃等死的在别人家,真的好吗?”
“原本我是可以在自己新建的府邸坐吃等死的,可是某位好事的王妃一把火烧了,所以只能在贵府地坐吃等死了,有毛病吗?”
浅夏气结,一手薅上拓跋玉耳朵,直接从椅子上拽起来:“从今天起,不劳动者不得食,要吃饭先干活!”
一跃三尺远,解救出自己耳朵,拓跋玉厚脸皮问:“干什么活?”
从小到大,还从没人敢吩咐他干活。
一幅肖像掷于拓跋玉怀中,浅夏坐回他之前的摇椅上,二郎腿一翘:“给我查查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