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没什么脾气的九皇子,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谁的面子也不给,楼小公子颠颠的过来给他垫垫子,他想也不想的直接丢进水里。
垫子噗通一声入了水,楼东瑜和李轩昊的脸色俱是一变。
浅夏瞄一眼西瓜,收了脸上笑容,冰冷着语气吩咐:“拿块西瓜给九皇子消消暑,三伏天恁大的火气!”
小竹子缩了缩手,还是捧了块西瓜,小心翼翼的送上去。
李轩晔狠狠瞪了浅夏一眼,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连西瓜都直接扔了的时候,他却接了过去,还咬了一口。
气氛总算有所缓和,浅夏这才长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气,但事已至此你生气也没用,王爷就这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让他跟人服软是想都别想的事。
再说,他皇帝有逆鳞,就不许别人有逆鳞了吗,我家王爷又不是泥捏的,说圆就圆,说扁就扁。再者,就算是泥捏的还有三分土性呢,皇上也不能欺人太甚不是。”
王妃这话全是站在李轩昊的角度说的,虽不至于入木三分,还是听得靖王爷连连点头。
他家王妃就是懂事,看来昨夜的火气应该是消得差不多了。
可李轩晔却不依不饶,不大有神采的眼睛一瞪,也够让人唬一跳:“你是铁了心留在这了是吧。”
浅夏一噎,袖子里的手攥成拳,一下子闭了嘴。心里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留下吗,一直留下去吗,永远的陪着他?
她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么,如果她离开呢,离开李轩昊,离开属于他的这个朝代,回到自己来的地方去,过回自己的生活,还可以吗?
浅夏脸上变换的神色,让李轩昊目光深远起来,把玩茶盏的手渐渐开始用力起来。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的王妃与九皇弟就有什么秘密。
她不说,他也从没问过,是想给她自由。
而现在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自己面前讨论他们的秘密,李轩昊觉得自己孤立了,排挤了,心里一种莫名的情愫漫上来,表情越来越严肃。
本来浅夏就被李轩晔的一句话问的心不在焉,更没有留意靖王的表情,无关痛痒的说了几句话,送楼东瑜和九皇子回去。
整个上午,水榭下面的锦鲤都撑死了几条,翻着鱼肚白在那躺尸,而靖王爷一直盯着手上的书,却是一页也没翻下去。
俩人各怀心事各自愣神,直到小竹子前来询问,午膳要在哪吃,浅夏才恍然,自己神游天外一个上午。
不好意思的问向李轩昊:“王爷中午想吃些什么?”
“糖醋鱼,糖醋排骨,酸辣藕片,酸辣豆花……”起初浅夏还会面含微笑的让小竹子记下来,越听越不对劲,这才反应过来,合着自己神游天外的功夫,靖王爷生了一肚子闷气,这是吃醋呢,索性直接问:“要不打二斤醋来直接喝了得了,做成菜怪麻烦的,还不一定够味。”
李轩昊仍旧阴沉着一张脸:“王妃终于想起我来了!”
坐过去,双手搭在他肩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一上午没管你,是我不对,要不这样吧,让望城楼送几样小菜过来,我陪王爷喝几杯。”
“白羽不让喝酒。”
“王爷何时这么听下属的话了。”她挑着眉梢揶揄。
李轩昊没好眼的瞪她。
被瞪得心虚,浅夏继续坐在亭边喂鱼。
“再喂下去,一池子鱼都叫你给喂死了。”
扬鱼食的手一顿,浅夏这才发现,好几条鱼都已经不动了,索性最后一把全洒进水里,她拍拍手起身:“我去酒楼查账了,午膳王爷自己用吧。”
受了皮肉伤,又被孤零零的仍在水榭里吹风,生了一上午闷气,又吃了一顿飞醋,结果人家没事人似的去查账了,靖王爷此时的心里阴阳面积无限扩大,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凝重。
浅夏走出王府也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李轩晔的话搅得她心慌意乱,可现在到底不比平时,他被皇兄排挤,又受了伤,心里本就抑郁,这时候自己非但没能好好照顾他,还使小性,似乎是过分了点。
可今天原本就是望城楼对账的日子,就算自己不去,待会桑月也会送过来,索性就去了望城楼。
到了楼上,发现楼东瑜不知何时来的,正闷闷不乐的坐那一个人喝闷酒,走过去一看,可把浅夏下了一跳。
娃娃脸上鼻子眉毛都纠结成一团了,一口一口猛灌着酒,桌上的饭菜倒是一口没动,俩眼睛红彤彤的,跟兔子似的,三丈之外就能感受到能哭倒长城的悲催气势。
浅夏走过去,压下他手中酒杯:“这是怎么了,独自在这喝闷酒。”
楼东瑜这会喝的醉眼迷离的,瞅半天瞅出来是浅夏,兔子眼睛更红了,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不吐不快:“他怎么那么难伺候啊!”
浅夏一怔,半晌才明白过来,楼东瑜说的是九皇子,于是拍拍他的背,哄小孩子似的:“轩晔平时脾气还是很好的,今天是在气头上,小瑜就别往心里去了,我替他赔不是了行吗?”
“你凭什么替他给我赔不是啊,你是他什么人啊!”楼东瑜袖子一抹鼻涕,孩子气道。
浅夏幽幽一叹,不跟一个酒鬼计较,“好,我不是他什么人,我替不了九皇子道歉,我这就让王爷派人把九皇子接回王府,我们好生伺候着,不给小公子添乱,楼小公子看这般可好?”
朦朦胧胧的一双眼睛立时来了精神,楼东瑜腾地站起来,磕磕巴巴的指着浅夏,跟指责十恶不赦的罪魁祸首似的:
“谁要你带他走了,别以为你是他……他王嫂,就可以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告诉你,谁都不行,就是我老子来都不好使,夜浅夏,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在九皇子身上动什么歪心思,我楼东瑜就和你绝……绝交!”
夜王妃一脑门子黑线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楼小公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啥,这话她听听也就算了,要是传到九皇子耳朵里,他还怎么在楼相府待啊。
楼东瑜倒是没事,他一贯也没甚形象,早都声名狼藉了,可九皇子不一样,虽说是个病秧子,可在昭国,一手预言的本事,哪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咬咬牙,她把楼东瑜按回到椅子上:“好好好,没人抢你家九皇子,九皇子就是你一个人的,这话以后可不许说了啊,让楼相爷知道还不打断你的腿!”
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酒,楼东瑜一通跳脚之后,趴桌子上就睡着了,浅夏招呼伙计给他腾出个房间来,等酒醒了再送回相府。
就他现在这德行,回去也是惹祸,不把楼相气死,就得把九皇子气吐血,还是乖乖待在望城楼的省心。
在楼东瑜这耽搁一会,正值饭口,浅夏也没心思查账了,索性跟老板说了,让桑月整理好了账目,一并送去王府,自己挑了几个好菜要带回府上,想了想又交代下,“给九皇子送去一笼小笼包,就说楼小公子吩咐的。”
“是!”
小二递上食盒,下去办事了,浅夏一个人往回走。
沉甸甸的食盒拿在手里,心里却空荡荡的,回想起临行前李轩昊能冻死人的脸,浅夏就觉得脊背发寒。
当时自己是怎么鼓起勇气在他杀人的眼刀子下走出来的,想到这,浅夏忽然泄了气,自己这一盒好吃的,估计是收买不了他,还得想个别的什么主意,拉拢人心。
回到王府,小竹子东张西望的正找人呢,瞧见浅夏回来,急忙跑过去,接过食盒:“王妃,您这是哪去了,奴婢好找呢。”
“没事,这不是有小鸢跟着呢吗”浅夏松了食盒,问:“王爷呢。”
“王……王爷……”小竹子低头看着脚尖,吞吞吐吐。
“王爷怎么了?”浅夏一急,说话声音都变了。
“王妃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浅夏意味不明的看着小竹子,提起裙摆加快脚步往采薇轩去。
从王府正门去采薇轩正要路过之前他们待的水榭,心里还盘算着要再放进去几条锦鲤才好,忽然脚步一顿,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亭榭斗尖雕着美梁,逐层迭起翻云逐浪,在一湖水色里,美轮美奂。
当然这都是之前的水榭,眼前的破木烂垣哪里还称得上美观啊,勉强算是边角料就不错了。
“这是怎么回事?”
浅夏停下来问小竹子。
小竹子磕巴道:“就是之前,王妃一走,王爷就大发雷霆,几掌就把亭子拆了,丁总管怕王爷牵动伤口,上去劝阻,王爷连丁总管都打了,我们就更不敢靠近了。”
越过亭子,浅夏赶回采薇轩,甫一进门就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跟着是几个丫鬟捧着摔碎的碗盘走出来。
看见浅夏,丫鬟行礼道:“王妃,王爷说什么也不肯吃东西,还把送进去的午膳都扔了出来,您进去看看吧。”
让人都退了下去,浅夏独自提着食盒进到里屋。
她怎么忘了,靖王爷之前就是传闻脾气暴躁的,只是自从自己进了王府,被他的另一面愈加吸引,反而忽略了在他的人性里,还有这样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