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闹低头瞧了瞧自己手里上下拿反的书,不由得小脸一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不就是点毒药嘛,也就肚子疼一会,又死不了人,他受这么点委屈,你们就都着急的什么似的,当初我娘中毒无药可医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就算找到解药发现怀着阿闹,有药不敢吃的时候,怎么都不见谁站出来为我娘亲说句公道话!”
“阿闹……”
李轩晔没想到阿闹情绪会这么激动,更没想到小小年纪会指责自己,最重要的是阿闹的话让李轩晔无力反驳。
他说的没有错,浅夏当初中毒,大家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那样一个开朗乐观精灵古怪的女子最后变成那个样子。
其实不止是李轩昊,李轩晔、楼东瑜的心中,有谁没有自责。
李轩晔叹了口气,摸了摸阿闹的发心:“既然阿闹坚持,师父也不强人所难,书上有不明白的地方,回头再问师父,师父先下楼去给皇上一个交代!”
说着,李轩晔出了房门,下了楼。
他凝着一张脸下来,大家便猜到了七七八八,楼东瑜快步迎上去,从楼梯处将李轩晔接下来,刚要开口安慰,忽然被李轩晔打断。
楼东瑜一愣,错愕的看着从自己手心挣脱出去一脸疲惫的李轩晔,他郑重走到李轩昊面前,撩起衣摆便跪倒在地。
这一跪,别说是楼东瑜,就连李轩昊都是一惊。
李轩晔是李轩昊最为重视的皇弟,加之身体羸弱,就算上朝都免了跪拜之仪,更何况是平时。
眼下李轩晔从楼上下来,二话不说,往自己面前这么一跪是什么意思啊!
李轩昊起身,快步走到李轩晔面前,就要将人搀起。只见李轩晔凝重神色向旁挪了半步,正色道:“阿闹是臣弟的徒弟,教不严师之惰,阿闹顽劣有伤龙体,念及她年纪尚幼,这惩罚便由臣弟代为承担吧。”
李轩昊不是没听说阿闹拜了李轩晔为师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件在他眼里可有可无的事,在他们师徒眼中却如此郑重。
李轩昊听李轩晔将话说完,苦笑一声,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是他的弟弟,给皇帝下毒这事,往大了说是大逆不道,可往小了说,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只要他不追究,谁又敢说什么呢。
倒是李轩晔这么一跪,倒显得这件事严重到必须要给个说法了。
李轩昊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忽然从楼上咚咚咚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家循声望去,正见阿闹气鼓鼓一张肉呼呼的小脸跑下来,到了李轩昊近前,停住脚步,小脑袋费力抬着瞪他一眼,把一个白色的瓶子往李轩昊怀里一扔:“给你!”
转而又面向李轩晔,也扑腾跪下,撅着小嘴,不无赌气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李轩晔却冷着一张脸,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更加严肃的质问:“你真的知错了吗?”
阿闹倔强的一偏小脑袋,显然对师父这出苦肉计十分的不服气。
从跪在地上开始,李轩晔脸色一阵白似一阵,但还是强力抑制住自己体内翻腾的气血,训斥道:“你既然尊我为老师,今天我便在这给你上忠孝礼悌的第一课。
那位高高在上的是当今的皇帝,更是我的皇兄,我身为皇弟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这是为孝。换个角度,你是我的徒弟,我教学无方,学生顽劣,惹了祸,我这个做师傅的代为受过,也是应当忠。
那么阿闹,你自己想想,今日所为,做到忠孝礼悌了吗?我知你是以怎样的标准在严格要求着自己,可是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制定的标准,自己真的做到了吗?”
李轩晔字字铿锵,越说阿闹的头越低,渐渐眼睛里的泪珠有了承受不住重量的趋势。
浅夏看不过去了,走了过来:“李轩晔,你够了啊,不就是下了点毒吗,解药也给了,你还想怎么样,还上纲上线到忠孝礼悌了,还教不严师之惰,你直接说子不学母之过得了呗。”
转而浅夏蹲下身子,拉阿闹起来:“阿闹乖,咱们不哭,这师父啊,咱不要了,没有他咱们不是照样读书写字,这几年娘亲也没亏待了你,再说如果你就是想找个学问好的,娘亲回头给你找几位大儒,就不信还敌不过一位九皇子了!”
浅夏看着默默垂泪一声不吭的阿闹,心里就是一酸。
悔不当初,真的不应该同意阿闹拜了李轩晔为师,原以为他同自己一样是穿越而来,思维会开放一些,不受封建礼教束缚,才放心把阿闹交给他,没想到他先第一个跑出来给阿闹上了一课。
她的阿闹还那么小,平时自己都舍不得说重话,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孩子,凭什么给他训啊!
浅夏越想越气,憋着一肚子话正要说,忽觉自己袖子被人拉了拉,于是低头看着阿闹。
阿闹委屈是觉得委屈,但他是认准了李轩晔做师傅的,眼看娘亲要反悔,一下子就害怕了,一双毛茸茸水汪汪的眼睛祈求的看着浅夏:“娘亲,师父教训的对,阿闹知道错了,娘亲能收回刚才的话吗?”
浅夏见自己一时气话吓到阿闹,心里也是过意不去,但若是让她原谅李轩晔也不可能,索性脸一扭,“都依你,小祖宗!”
阿闹这才破涕为笑道了句:“谢谢娘亲!”
接着又跪着往李轩晔跟前挪了挪,用小手摇着李轩晔的衣摆:“阿闹真的知道错了,师父能原谅阿闹吗?”
李轩晔就是借个由头给阿闹上一课,并不是真的生气,这孩子,鬼精灵的,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哪里舍得生气。
虽然如此,但为人师者,该有的严肃还是要有的,于是仍旧板着一张脸道:“既然知道错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阿闹垂着的小脑袋瓜默默的点了一下,起身,走到李轩昊面前,捡起桌子上自己刚才甩给他的瓶子,重新双手奉上:“皇帝陛下,阿闹……”
李轩晔的话说的有理,阿闹知道,也懂的如果李轩昊真的以皇帝的威仪压自己,此刻自己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还哪有此时的为所欲为。
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仗着他有愧于娘亲和自己,恃宠而骄闹的小脾气罢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再聪明伶俐,到底心智在那。你让她人事错误可以,但说立竿见影的马上就改正过来,阿闹心里转不过来这个弯。
见状,李轩晔也不再为难阿闹,知道小孩子做到这个成度已属难得,于是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拉过阿闹,护在自己身后,对李轩昊道:“陛下,阿闹既已知错,解药也已奉上,那臣弟就带孩子回去了。”
李轩昊蹙着眉峰瞅瞅李轩晔,再看看躲在李轩晔身后神色仍旧别扭的阿闹,忽然有种被全世界背叛了的错觉。
明明最受伤害的是他,为何最后这恶人还是他,难道这就是皇帝的宿命?
李轩晔拉着阿闹刚要往出走,忽然心口一阵气血翻涌,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摔下去。
阿闹离李轩晔最近,第一时间拉住了李轩晔,忽而一脸严肃的吼道:“药呢!”
他深受灵犀谷与鬼谷医术教习,当然早就发现李轩晔身体顽疾缠身,只是刚才她情绪波动太大,一时没有注意到李轩晔的脸色罢了,这会再看过去,小脸吓得比李轩晔的脸色还难看。
楼东瑜早就瞄着李轩晔呢,这会第一个冲上来,从自己怀里掏出保命的丸药往李轩晔嘴里塞了一颗,猛的提起一口气,一把抱住李轩晔就向二楼冲上去。
也不管是谁的房间,哐当一脚踹飞了门,把李轩晔放在床上,开始号起脉来。
阿闹心里着急,却也知道师父犯了旧疾,一定是和自己有关,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就是安静的瞅着。
其实楼东瑜给李轩晔号脉,也不过是求个自己心安罢了,李轩晔的病,他早就了熟于心,即便是号了脉,开了方子,也不过就是一些寻常的方子,条理身体可以,若想治愈,根本不可能。
切过脉,知是李轩晔因为阿闹之事情绪激动了些,加上在地上跪了一会,受了凉,气血循环不畅所致,提笔在平时喝的药里,加了几味药,便让人下去熬药。
阿闹鼓了鼓勇气,拉了拉楼东瑜的衣袖:“小瑜哥哥,我能看看你的方子吗?”
楼东瑜虽然气李轩晔因为阿闹的事情糟蹋了身体,但这到底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他一个大人跟小孩生气,实在太没品。
心里使劲说着宰相肚里能撑船,宰相肚里能撑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子债母偿之类的话,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洪荒之力,没有当场暴走。
楼东瑜没说话,阿闹就当他默认了,于是拿起楼东瑜开过的方子从头到尾扫了一便,又看看楼东瑜:“师兄,再加一味干地黄吧。”
干地黄消渴养血,这楼东瑜自然知晓,但干地黄药性偏阴,李轩晔本就体内湿热,他不敢轻易使用此药。
但此刻看着阿闹肯定的眼神,忽然有了放手一搏的想法,于是默默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