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的脚真的离开了地面,整个人悬空了之后,付以念头皮阵阵发麻,一身都是冷汗,这次和上次的高度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啊!脚下的道具一瞬间都变小了好多,她浑身控制不住的想要颤抖起来。哪怕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什么控制自己思绪不要往“高度”上面飘过去,可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压根欺骗不了她。
付以念的眼皮又开始跳了起来,心里面的不安越扩越大。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不停想着,以后接戏再也不接什么玄幻武打仙侠一类的了,吊威压什么的,简直太可怕!
下面的工作人员开始对她喊了起来:“付小姐,你放轻松一点,尝试着做几个动作看看!”
付以念听见自己牙齿咯咯地抖动,即便没有面对着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可能并不好看,冰凉得可怕。她脑袋不停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一片空白,下面的人说了什么,完全传达不到她的耳朵里面。
有些画面不听话地跳了出来。付以念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前世时某次惩罚游戏,自己被罚蹦极,然后肖启寒挡在自己面前,帮自己完成了任务。想到前世时演唱会上,被升降台高高抬起时,顾承远投过来的担心的视线……还有最后,站在高楼顶上,看着车流仿佛长龙一般从脚下缓缓涌动,然后背后那软绵绵的手掌的触感——那一瞬间她的恐高症严重到了极致。
真是可笑,她明明最害怕高的地方了,却是以“跳楼”这样的理由死去的。
她还想到顾承远那双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的、木然的眸子,顾承远一直坚信着她不是自杀,想要找出凶手……想到这些的时候,就有眼泪一点一点从眼眶里面涌了上来,没过上一会儿,她眼睛一圈已经是通红的了。
下面的工作人员见她这副样子,以为她是怕得哭了,想让助手将她放下来,好好安慰一下,再重试一遍。哪知道他给助手做手势的动作还没做完呢,就听见一声尖叫,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吵来,一群人呼啦围了上来。那工作人员尚未反应过来,抬头呆呆看了一眼,只见一截绳子在上面晃荡,哪里还有付以念的影子!
再看看面前人群围成的那个圈,他脑袋“哄”的一声响了起来。
出事了!
。
付以念醒过来的时候屋里一格一格金红的光芒,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她睁眼朦朦胧胧地看见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洒进来,眼睛微微刺痛着,心思还没开始转动,就有一只手覆上她的眸子,微透着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别看窗子,小心伤到眼睛。”
那只手上带着淡淡的香味,付以念并未因为那只手而闭上眼睛,反而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顾承远掌心里的纹路。
她记得孩童时,小朋友一板一眼地掰开手掌数着:“这条是生命线,这条是爱情线,最后这条是事业线。”她还记得小孩子们不带恶意的笑声“以念你的生命线和爱情线都好短哦,事业线也是断断续续的,一定是命不好。”
小孩子哪里知道命好不好一说,只是稚童不懂装懂罢了。可是付以念那一辈子还真应了掌心上的纹路,不到三十就死于非命,所爱非人,就是自己认为最好的事业,也几经大起大落。
这会儿看到顾承远的手,她就在想着,顾承远的手和自己何其相似,生命线和爱情线都短,不过他的事业线倒是流畅绵长……
许是她眨眼时,睫毛刷到了顾承远的手,他问了声:“身上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声音风轻云淡的,可是其中的点点温柔怎么都让人忽视不了,付以念鼻子一酸,眼泪就又要漫上来,她死死捏着自己的手心,硬是把那泡眼泪给逼了回去。随后,她摇了摇头。
顾承远又说道:“你先别看窗子,我给你削个苹果。”
等付以念闷声应了声之后,他才移开微微遮住她眼睛的手,转而从旁边的果篮里面拿了个苹果出来。付以念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又见夕阳斜斜落在他身上,他半边脸沐浴在阳光下,似梦似幻,完美的轮廓都变得朦胧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付以念觉得心脏微微刺痛着。
顾承远是除了他自己,谁都能照顾好的人。一路走来带着他们三个人从无名小卒到大红大紫,还没歇口气,公司又安排下来一个又一个的后辈让他帮忙带,这厢没完,顾承远家里又出了事。
付以念还记得那段时间,对于顾承远来说是最为黑暗的时间。
那时几个人已经是娱乐圈的领军人物。可是因为某次事故,付以念却身陷丑闻之中,面临被解雇的危险。彼时正是几个人开全国巡演的前一天,在所有人都认为付以念死定了的时候,就连童晓茹都让付以念做好退出Monster的心理准备,可是顾承远几边周旋,总算是将她保了下来。
公司最后给出的解决是:付以念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道歉,然后回家反省,反省时间待定,反省期不得出席任何活动。
对于一个艺人来说,不能出现在荧幕上,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了。哪怕是红遍了天,被雪藏个一两年,也被人忘得差不多了。好在付以念仍然是Monster的成员,哪怕几年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到时候被解禁后,也能接着Monster的名气游上去。
——至少付以念是这样打算的。
可是付以念却没想到,保住了付以念在Monster里面的席位后,顾承远依然没有停止努力。第二天的全国巡演照样举办,这场只有三个人的演唱会上,顾承远把自己的solo歌曲让给了付以念,由三个人合唱付以念的solo曲。她的周边被禁止贩卖,顾承远却公开穿着印着她名字的衣服,举着有她头像的团扇,告诉所有的粉丝:“今年只有三个人,非常抱歉。希望大家明年也继续来看我们的演唱会,那时候,会是四个人的Monster和大家见面的!”
当时的付以念年纪小,只顾着感动,却不知道,顾承远从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开始了一场和公司的硬仗。
公司本来就有打压Monster的心思,想要舍弃付以念这颗棋子,所以她解禁的日子本来应该是遥遥无期的,可是顾承远却硬是把时间定在了一年以内。此后总是在各个节目上有意无意地提起付以念的名字,又让林果设计一些和以念有关的活动,确保“付以念”不会消失在公众的视线里面。
这也就算了,顾承远又做了最为大胆的一件事,对于所有偶像来说,想都不敢下想的一件事——顾承远交换了自己和付以念的应援色。
应援色对于偶像来说,最为重要不过,仿佛是身份标识一般。平时打歌服、周边、投票活动、综艺节目等等,但凡是团体活动,几乎都会用上应援色。交换应援色,放在普通人身上,就好像是交换了一张脸。
就是后来付以念归队了,两人的应援色也没有交换回来。
想到后来某次演唱会前,顾承远对着一套骚包的粉色西装愁眉苦脸的样子,她心里又是乐又是痛。
大概是察觉到顾承远就是Monster里面凝聚着所有人的存在,公司开始大把大把地将新人交给顾承远来带,想要靠顾承远的名字,养一批效忠于公司的“亲儿子”,然后靠“亲儿子”去击垮Monster。
公司的这个计划很好,顾承远一度忙到脚不沾地,就是演唱会彩排,也只能出现半个小时左右。偏偏在这关键的时候,顾承远的父亲检查出声道癌,已是晚期,回天无力。
付以念在家反省的半年时间里面,顾承远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对于注重养生的付以念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忙着做节目,忙着就付以念的事情和公司交涉,忙着带后辈,忙着照顾父亲。
这人几乎完全不考虑自己的事情,所以身体一度是Monster里面最差的,一起做节目的时候就能看出顾承远的脸色有多苍白,那是种病态的苍白。
顾伯伯最终只弥留了半年工夫。顾承远硬是没倒下,他的敬业精神让付以念觉得匪夷所思,觉得可怕。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后来顾承远和Monster几人请假,说是需要休息一周时间,所有人都认为他的确该休息了。却在一周后接到消息,顾承远哪里是休息了一周,根本是去医院做了喉咙上的手术。
声道肿瘤——一半是家族遗传,一半是用嗓过度。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顾承远,生怕自己一移开视线,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似的。付以念的灵魂在上个世界存留了一年时间,她到底没能看到顾承远的后来。
顾承远一边削着苹果,怕她无聊似的,一边和她说着:“邢导演那边下午过来探望你的,不过你没醒,邢导说之后吊威亚的戏会交给替身来做,并让我代他转告一下歉意。”他说完,将已经削好的苹果递给了她,又去洗了洗手,回来见付以念跟小仓鼠似的,细细啃着苹果,将两颊塞得满满的,他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
又指了指一旁柜子上放着的东西,笑道:“这束玫瑰是林果送你的,这篮水果是启寒带给你的。”
付以念不由得嘀咕了声:“太小题大做了……”
顾承远瞧她一眼:“你说什么?”
付以念却笑了起来,认真地看着他:“那你的慰问品呢?”
“我的?”顾承远愣了愣,下意识的想了起来,自己听到付以念受伤住院之后被吓坏了,想也没想就直接赶来了医院,一直在旁边守着,还真没想到慰问品什么的。他坐下来,眼角微微挑着,“你想要什么?”
付以念舔了舔嘴唇,笑得狡黠:“我想吃你做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