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勐还没有意识到以后想要见花韶容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他点点头就坐了下来,清贤院就在礼国公这一处院子的旁边,离珑庄水榭很远,礼国公的态度摆在那儿,云勐以后只怕不能去珑庄水榭玩了,他不服地说,“父亲,娘亲说珑庄水榭是勐儿的,你就让勐儿到那儿住吧,除了珑庄水榭,勐儿哪里都不喜欢。”
礼国公冷肃地说,“看来你的母亲是把你教得太胆大了,竟然敢违抗父亲的命令,还有,我再告诉你一遍,珑庄水榭是你大哥的,不是你的,以后你最好不要再提这四个字,给我断了这个念想。”
云勐嘟着嘴,恨恨地盯着云上烨,小小的他,内心已经萌生了恨意。
云上烨长眉一跳,好笑地看了他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一眼,眸中仿佛藏了万千冰凌和刀子,刹那间击穿人的魂灵,云勐抖了一下,低下了头,他太小了,大哥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弄死他,所以他要快点长大,然后强大起来,好好报一报这个仇。
礼国公目光落向两个低头不语的伴读身上,“还有你们,平时是怎么教小公子的?小公子错了,你们不但不提点,还反而煽风点火,伤了眼睛已经是便宜你们,来人,拖下去各打二十个板子,再扔出礼国公府,再也不用这二人。”
左时和左候赶紧求饶,可很快被人拖了下去。
云上烨这才开口道,“都说三岁的教养,定七旬,七弟虽然才十来岁,可以前形成的性子一般极难改掉,父亲只怕要耗费不小的心力。”
礼国公叹了一声,“如果我早知道那个该死的女人会把勐儿教成这个样子,一开始就不会让勐儿和她住在一个院子,她骗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勐儿知书达礼,人又聪明睿智,是个好苗子,没想到啊,小小年纪,就染上了张扬跋扈之气,骨子狂傲自私,不知悔改,眼下只盼着他将来不做坏事,要成为一个主持大局的人,只怕是不可能了。”他没有忽略云勐带着恨和阴狠的眼神,才一个十岁的孩子就有狠辣的心思,今后还得了?
云勐嘴巴嗫嚅了一下,正要说什么,礼国公道,“管事的,你把小公子送到清贤院吧,再给小公子请两个竹湘书院的夫子来。”
竹湘书院的夫子很难请,可是礼国公府却请得动,可见面分很大。
云勐在礼国公面前跪下,眼中含了泪珠,“父亲,勐儿有什么错都一定改,珑庄水榭勐儿不要了,勐儿会记住是云哥哥的。”
礼国公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可是他瞧着云勐的眼底,却是冰冷的恨意和不服气,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声,“勐儿,你要记住,勿以恶小而为之,否则后患无穷,你要成长为一个谦谦君子,才不算辜负了父亲的期望,父亲是为了你好,才不让你和你母亲住在一处,以后你会明白的,下去吧。”
管事的把云勐领了下去,云勐咬着嘴唇,看了云上烨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云上烨抚着杯盏,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父亲,烨儿并非不愿意让出珑庄水榭,珑庄水榭是烨儿为未婚妻所造,意义非凡,自然是不能轻易送人的。”
礼国公点头道,“父亲没有怪你,是非黑白,父亲看得很清楚。”他看向宫无倾,“宫小姐,我私底下有一些话要与烨儿说,只怕要冷落了你,还请你见谅。
“大人不必客气。”宫无倾放下杯盏,微微点头,起身出去了,眼下已经是黄昏,她立在花园,望着天边的残阳,风有点凉,熙华替她拉紧了斗篷,她咳嗽了几声,又很快缓了过来,眸子却是微微地眯了起来,情绪微妙。
“烨儿,你也看到了,勐儿不成器。”宫无倾离开后,礼国公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他根本担不起礼国公府的将来,其它庶出的儿子我自然不会考虑,你真的要到靖国公府当赘婿吗?”
云上烨知道礼国公的意思,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缓缓道,“此事父亲一开始也是同意的,况且已经与靖国公府达成了共识,父亲是要烨儿反悔?”
礼国公幽幽道,“从小到大,我疼你和你姐比其它亲生的孩子要甚,你们做什么,喜欢什么,我都随着你们,倒不是不管你们,而是不愿你们被束缚,最后你们到底都没有让我失望,虽然不太守规矩,可从来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不该,如今你姐要玩什么游戏,决定嫁给珏王,我也由着她去,只要她喜欢就好。”
云上烨面上浮起感动之色,“父亲的恩情,烨儿铭记在心。”
礼国公看着他,“都说宫无倾命中带克相,谁要碰上了她,都不得好下场,可父亲知道,不过是无聊之人先去招惹她,遭殃也是罪有应得,她也是一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你要娶宫无倾,父亲从来都是赞成的。”
云上烨没有想到礼国公看事情这样透彻,那些糊涂人谁不是乱把帽子往倾儿身上扣呢,有的甚至将她传成恶魔一般的存在,父亲这样说,他的感激多了一分,“烨儿明白,父亲是不想烨儿成为赘婿。”
礼国公眼中浮起了一抹凄然,“烨儿,在为父的眼中,只剩下你一个儿子了,不说情义,就提你在知晓真实身份的时候,认我为父亲,我们在律法上也是等于亲生,父亲希望你能继承礼国公府,把这繁盛的家业一代代传下去,靖国公府那边,父亲会与他们商讨,让宫三小姐嫁过来。”
云上烨默然不语,要知道,靖国公府是因为宫无倾不愿意嫁给珏王,才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他一开始也答应了下来,谁知道云勐会让父亲失望至此呢?
礼国公看出他的犹豫道,“你难做没关系,父亲只是与你说一声,这件事也暂时不要让宫小姐知道,免得她多想,倒反而连累了你们。”
云上烨抿了一口茶,只觉得茶入口中,只剩下苦涩,宫白氏骨子里倔强而霸道,宫珩也在气恼倾儿不愿嫁于赫连羽,他们真的那么容易说动吗?如果无法通融,他又该如何选择?礼国公府的地位比靖国公府要高一些,礼国公却要亲自去说情,有点纡尊降贵的意味,他又于心何忍?
云上烨将折扇往掌心里敲了一下,握紧了扇缘,礼国公见他这个动作,知道他是矛盾和烦躁,长叹一声,“烨儿,你不要怪为父,为父也是不得已啊。”
云上烨淡淡道,“父亲,烨儿没有怪你,倾儿在外头久了,烨儿去陪陪她吧。”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礼国公静静地抿了一口茶,眼中浮起了决心,只有在云上烨的手中,礼国公府才会更加强大,而其他的儿子尽管有才智不凡之辈,但远不及云上烨,能守住礼国公府的繁荣就已经不错,他要的当然不是“守”,否则礼国公府只会逐渐衰落下去,而且云上烨背后有整个凌风国王室和南炀宫作为支撑,由他来主导礼国公府的命运,才是最好的选择。
烨儿,为父会尽力,如果不能,那么就对不起了。
“在想什么呢?”云上烨轻轻揽住宫无倾的腰肢,“太阳都落下去了,你还看着西边。”
宫无倾已经长高了许多,原来只到云上烨的胸膛下,现在却要到他下巴了,她颔首笑道,“自然是想你了。”没有错过他眸底的黯然,但她并没有点破,“我们随便逛逛吧。”
云上烨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好啊,倾儿你笑得真美,我想一辈子都看到你的笑容。”
宫无倾一怔,“你又说丧气话,怎么又不是一辈子了?”
云上烨轻笑,握住她的手,“一辈子有那么多情绪,你想到哪儿去了?”
珑庄水榭还有一大半没有逛完,不断有水榭楼台镶嵌在一处处转折的洞天之中,而且建筑各有特色,令人耳目一新,方才的事宫无倾不问,云上烨也不提,多少次他想要开口,却忍住了,他不想给她造成任何负担,他只希望礼国公能圆满地处理好这件事,一边是养恩大于生恩的父亲,一边是最心爱的女子,他心如刀绞。
等回到靖国公府,老夫人便派人送了上好的君山银针来,自第一次送君山银针,宫无倾就喜欢上了这种茶的香味和沏的过程,从此每进一批上等的,老夫人就会送她一部分。
她自然要亲自去答谢老夫人,走到老夫人院子里头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子里头一个声音说,“烨儿虽然非亲生,可也认了我做父亲,他是我最看中的儿子,礼国公府的将来,也只有他担得起,如果成了赘婿,只怕礼国公府今后运势不倡。”
宫无倾总算明白了,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今天云上烨欲言又止,果然是这么一回事,他无法违背礼国公的养育之恩,也怕辜负了她,所以内心纠结,矛盾,只怕是每时每刻都在承受折磨和忧虑。
她没有停留,离开了宫白氏的院子。
熙华有点担忧地说,“小姐,眼下不过是在商议,可能会有两全其美之策。”
宫无倾淡淡道,“不过是一方妥协,哪里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她眸底浮起一抹漆黑,抿起了唇角。其实,她早就想过,这件事绝没有这么容易。
老夫人为难地说,“都督大人,不是我不愿意,这件事在当初的时候已经定下来了的,如今礼国公府却要反悔,只怕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