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倾点头,“弘儿正是马姨娘的孩子,欣儿才是莺歌子的孩子。”她看着宫白氏,“无倾之所以说出这件事,是信得过婶母的为人,还请祖母作个主,让弘儿认祖归宗吧。”
殷令雨深明大义,弘儿无论是在她膝下抚养,还是留在马氏的身边,都是不错的选择,至少环境已经于他无害。
宫白氏惊讶之后,脸上浮起一抹欣慰,想到弘儿真的是自己的孙子,便欢喜得不得了,“好,很好,靖国公府本来就子嗣稀薄,如今又添了一个,是个好的预兆,也幸亏你当初果断,要是弘儿这孩子落在陈氏那个贱妇的手中,现在断然无法笑得这般活泼开朗。“
直到现在,宫白氏提起陈氏,心中都还是满满的恨意,以至于连宫无倾偷送弘儿出府这般的过错也不追究了,宫无倾嘴角带着浅笑,“弘儿天资聪颖,只要教育得当,今后必定是个大才之人。”
宫白氏喝了一口茶水,慢慢道,“我瞧着这孩子也是满意的,只是马氏文化有限,殷氏学识广,也是个纯良之辈,这孩子还是要寄托在殷氏膝下抚养,才能利于他的成长,只是可以给予马氏照顾,比如半个月看一次孩子,你觉得如何?”
这已经是最宽容的了,要知道几年见不着孩子的姨娘大有人在,把弘儿寄托在殷氏的膝下,才能让他更好地成长,宫无倾之所以把这件事说出来,让老夫人作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道,“老夫人宽悯,马姨娘也定然会体谅老夫人的苦心。”
她正要告辞,老夫人道,“珏王殿下来信,说他已经启程归来,无倾,你也好好准备一下吧,祖母看着你似乎睡得不好,眼睛上都有黑圈了,颜容也有些憔悴,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当新娘子的人,既然你答应了下来,态度可要认真一点,明白吗?”
看着宫白氏殷切的眼神,宫无倾却感到心底一点点凉了,珏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那么,他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宫白氏叹了一声,“祖母知道,云公子是去云疆了。”
宫无倾看着宫白氏,张了张口,”祖母……“
宫白氏将桌上压着的一封信给他,“他受伤是被一个苗疆女子所救,不知道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迷药,伤好了以后偏要报答那一个女子,你祖父怎么也留不住他,便由他去了。”
宫无倾脸一白,接过书信,果然如信上所说。
上面的字迹她记得,是宫晟的。
宫无倾仿佛被一道雷电劈住,大脑一片空白。
她紧紧地攥着信,咬紧牙关,“不可能”三个字终究没有蹦出来。
宫白氏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缓缓道,“若非如此,祖母也以为云大公子痴情,只是男人又有几个信得过呢?你祖父当初还不是说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其他的女子,可是后来他还不是从天泽域带了一个回来。”
宫白氏说的,是宫晟的二房姨娘,前几年得病死了,她虽然待这个姨娘好心,可也不过是尽一个主母的职责,心头上的那一根刺还隐隐作疼。
宫无倾一阵晃神,手握紧了扶手,不,她不相信他会这样做,按照他的性子,宁愿一刀把那个苗疆女子杀了,也不会娶她,可是,尽管她拼命说服自己,但内心仍然在剧烈地冲突……
宫白氏又道,“再说了,你已经是珏王殿下的未婚妻,尘埃落定,和云公子是不可能的了,他娶他的救命恩人,或许也是一个明智之举,毕竟他身在凰城,不可能总是明着和皇家作对吧。”
宫无倾感到浑身坠入了冰窟,冷到了骨子里,大脑也嗡嗡作响,嘴角浮起一抹莫测的笑容,慢慢站起身来,“多谢祖母提醒,无倾回去了。”
熙华扶着她,一步步向外走去,“小姐,您不要难过,如果云公子负心,珏王殿下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然他无情,您也不不必为他伤神。“
宫无倾幽幽道,“熙华,云公子已经死了。”
熙华一惊,“宫老夫人不是说……”
宫无倾微摇头,她的心在一阵阵地扯疼,像是在滴血不止,前些天从宫晟的回信,她仔细分析一番,便有了猜测,而今宫晟,老夫人又编造出这些不可能的谎言出来,她就知道,他输了,不但如此,还失去了性命,在最近不久的一封书信上,她才要他回来,从长计议,说收起自己负气的话,不许他犯傻,因为宫晟一定会站在珏王这一边,珏王也一定会利用宫晟的力量,没想到,没想到啊!
“不可能的,云公子本领这样大,又怎么会死?”
熙华也是在云公子身边服侍过,听到这样的消息心情十分沉重,在她看来,云公子本领滔天,和宫小姐一样无所不能,即便局势再诡谲莫测,云公子和小姐一样会好好地活着,怎么云公子就这样死了呢。
宫无倾脸色白的像一张纸,几乎已经站不稳,熙华扶着都觉得小姐浑身的重量都在自己的手肘上,她的手一阵酸痛,却咬牙坚持着,心中犹如被柳叶一样的刀子凌搅,那血怎么流也流不尽,“熙华,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了他的软肋,想要杀掉他就太容易了。”
她大概可以想象,云上烨是怎么死在了赫连羽的手中……
熙华满眼是泪,“小姐,您并没有亲眼所见,何苦这样猜测来伤害自己?”
宫无倾嘴角流露出 一抹凄然的笑,“他真的死了。”她胸口大震,身体一倾,呕出一口鲜血来,人摇摇晃晃地倒下去了。
“小姐,小姐。”熙华晃着宫无倾,却见她还睁着眼睛,眸子凄迷而空洞,像是已经看不到生的任何希望,嘴角还微微弯着,仿佛是在嘲讽。
熙华忙将小姐扶回院子,从来没有见过小姐这个样子,院中的丫头婆子都忙碌了起来,叫大夫的叫大夫,泡醒神茶的泡茶,熙华打来热水,将宫无倾嘴角的鲜血拭去,轻声说,“小姐,四龙才刚刚离开,您就安心等等吧,说不定云公子安然无恙呢。”
宫无倾望着虚空,面色已经平静,却没有一句话,她从来都相信自己的推测,云上烨已经不在人世,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对她而言,这人间真正的温暖永远消失了,她只剩下一副躯壳罢了。
郑大夫进入屋子,把了脉,面色有些凝重,“三小姐这是伤神忧思过度,伤及了肺腑,最好安心静养,食清淡,老夫再开一帖药,每日煎熬,饮用药汁五日可见好。”
说着开了一道方子,立刻有婆子拿去抓药,郑大夫不由得凝眉,三小姐肺腑重创,再看她脸上了无生意,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会危及性命,不由得提醒道,“三小姐务必要遵照老夫的提醒,万万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宫无倾仍然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虚空,小脸仿佛一张白纸,眸中没有一丝色彩,熙华看着心疼,“郑大夫,我会劝小姐,您先退下吧,小姐这个时候,是任何人也不想看到的。”
郑大夫没有问原因,又嘱咐再三,这才下去了。
熙华握着小姐的手,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小姐,喝一口清茶吧。”
宫无倾伸过手来,却像是无意识的动作,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让人看着更加心疼,熙华道,“小姐,奴婢服侍您。“端着清茶,凑近宫无倾的嘴边,宫无倾抿下一口,这才缓缓回神,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醒,她慢慢坐起身来,靠在高枕上,“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是,小姐千万不要想不开,须知云公子指不定还活着呢,小姐也没有亲眼目的不是吗?”熙华轻声说道。
宫无倾轻轻摇头,这些安慰的话对她而言都无济于事,室内十分寂静,她只是看着虚空,仿佛全身都麻木了。
外面传来了走动声,有人进了屋子,帘子被撩开了,却是凌常扶着宫白氏走了进来,宫白氏脸上都是担忧,在床边坐下,“三小姐,你怎么样了?”
老夫人亲自前来,宫无倾不愿意多说也不能太冷淡,她眼睛动了一下,看清了眼前的人影,嘴角掀起一抹微笑,“祖母,无倾无事,您不用担忧。”
宫白氏叹了一声,握着她的手,“祖母没想到,就云公子要报答苗疆女子,你竟伤心到这样的地步,早知如此,祖母就不会与你说。”
直到现在,老夫人还在骗她,宫无倾也没有拆穿,只静静道,“只是云公子太过突然。”
宫白氏看着她道,“三小姐,祖母知道你心中难受,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要看开才好,毕竟珏王殿下就要回来,你总不能用这副模样对皇家的人,你从来都是一个识大体的人,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要坚决走下去。”
这才是老夫人来的目的吧?她个人的痛苦再深也是儿女情长,比不得家族大义,她为心爱的男子伤痛,反而还是错的。
一股凉意席卷了她的身心,从头到脚,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