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倾不疾不徐地说,“无倾做错了什么,还请父亲明示。”
宫珩声音放低,却带着刻骨的寒意,“你伪造篡位之书,害得阳桑公府三十余人被杀头,你以为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吗?你可想过,后果会有多严重?”
宫无倾提醒道,“父亲,篡位之书并非伪造,而是由陈景所写,还有他的手印,证据确凿,做不来假。这儿虽然是父亲的院子,可难免人多口杂,隔墙有耳,还望父亲说话留心一下,免得被小人钻了空子,如果禀到圣上面前,就不好收拾了。”
“你……”宫珩气噎,“阳桑公府枝多叶广,与多府有斩不断的牵连,等这一段时间过去,必然会对你群起而攻之,到时你又如何应付?敌人是杀不完的,只有在均衡和牵制中求得共存,未曾见过有谁如你这般下死手。”
宫无倾嘴角泛冷,微笑道,“父亲忘记乌鸦报丧只是了?女儿才刚刚查获,此事是陈奇所为,他虽然主张停手,但阳桑公府毕竟是他的根,架不住阳桑公和平宁侯的执意,所以弄出了这么一个阴谋,当时若三天之内没有化解,只怕靖国公府如今已经荡然无存,父亲应该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阳桑公府和女儿,只能存在一个。”
宫珩凝重的脸上有了新的考量,“可是只怕今后你更加不得安生啊,如果危及到靖国公府……”
比起宫无倾,靖国公府才是他最为关心的,毕竟这也是几百年基业,如果因她而动荡,他绝不会轻饶。
宫无倾眸波轻转,带着寒意,“父亲放心,无倾保证,绝不让他人危害到靖国公府的利益。”
其实阳桑公府与靖国公府关系一直不好,宫无倾知道,宫珩说不定在心中暗乐,只是
她抬起头,眸子诚挚,坚定,闪烁着自信和睿智的光芒,“哪怕豁出无倾的性命。”
打消了宫珩的顾虑,宫无倾又跟交代了出行的计划,总归在这段时间,那些人是断断不敢有大动作的,除非是愚蠢到无可救药,宫无倾将涟秋留下,云上烨也没有带冯璋,一白一黑两匹快马,在央颐酒楼下聚首,云上烨挑眉,拍马过去,要将宫无倾揽到自己的马匹上,宫无倾策马躲开,从小白身上下来,“难道你想空着肚子离开?”
云上烨眸子中仿佛有流星璀璨,“我想和你一道下马,不可以么?”
大概又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揩油,宫无倾撇嘴,“多此一举。”
云上烨觉得委屈,在她耳边说,“谁叫你的滋味……那么美好?”他忽然醒悟了过来,“是了,我还没有品尝到你最美的滋味。”
言语之间无尽露骨,宫无倾听不下去了,将他甩在身后,步入酒楼,小二又迎上来说,“云公子,宫小姐,五号包间,有人已经点好了饭菜,正等着你们呢。”
宫无倾和跟进来的云上烨对视一眼,是谁自是不用多说,只是赫连羽会这么快冰释前嫌?还是说,他有什么重要的事相商?
赫连羽依旧是温润的模样,掀起眼皮往进来的二人看了一眼,温和地笑道,“酒菜刚刚上齐,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请坐。”他略作打量,“二位一身便装,看来是要远行?”
云上烨坐下来,慵懒地仰在座椅上,“在凰城待久了觉得烦闷,不如去外头游山玩水一阵子。”
赫连羽微笑道,“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出去,是否有点不合时宜?”
宫无倾尝了一口酒,醇香化开,透着一股辛辣,“殿下不觉得,对于无倾而言,这是游玩的最好时机么?”
赫连羽斟酌了一下,眸中含了一点笑意,“你们去吧,凰城有我。”
云上烨微微凝眉,“是出了什么事么?还是说……”还是说珏王很需要帮助?
赫连羽执起酒杯,唇角微勾,宛如梨落,“无碍,不过是我自个的事罢了,有其它情况我会及时传书给你们。”
宫无倾道,“殿下无须忧心,出了这么大的命案,立后一事,只怕要到半年之后,不过……”她眉目轻转,“褚贵妃已经去世,谁当皇后,并不重要不是吗?殿下阻止得了褚贵妃,可还有其它妃子呢?总要有一个坐在后位上。”
赫连玺目光落在宫无倾脸上,淡淡道,“我知道,你希望是言贵妃,既然如此,为何不打算一番呢?三小姐就这么有自信?”
宫无倾笑意透着莫测,赫连羽,你终于开口了么? 她发现,赫连羽的耐性是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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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原谅盟友的遗弃,赫连羽却做得这样大方,有点吃定他们的意味, 宫无倾早有预料,他一定会提到言贵妃之事上来,他需要她的态度和一个回答。
宫无倾平静地看着他,“殿下,过去的事已经随风而逝,我是否支持言贵妃,主要是看殿下,殿下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如果他以礼相待,当上皇帝又如何,如果他还不肯善罢甘休,甚至要危害靖国公府的利益,那就由不得她了。
赫连羽一怔,苦涩一笑,“原来三小姐是留有戒心的。”
宫无倾手指抚着杯盏,语气清凉,“毕竟殿下曾让我失望。”
赫连羽笑容透着说不出的意味,“好,我会做到的。”只是,他不后悔曾经做过的事,那一个夜晚的旖旎迷乱,是他此生最美妙的体验。
云上烨灌了半杯,道,“说这些做什么,离开之前,还不如痛饮一场。”
宫无倾乜斜了他一眼,“你就这么自信喝醉了能骑马?”
云上烨挑着眉看她,“不是还有你呢?再说两人同乘一匹,可以节省马力,你也不忍心小白或者小黑中的任何一匹太过劳累吧?”
宫无倾无语,还真是把揩油说得这样理由充分啊,“随你,醉后的事你不知,我将你扔下你也没法子。”
云上烨挑眉,“那就小醉,还可以怡情。”
宫无倾微微摇头,赫连羽就在场,他居然这样毫无顾忌,其中的意味谁听不出来呢?
赫连羽眸色微微一黯,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含着客气的笑意,作为男人,他当然懂得云上烨的心思,他在向他昭示对这个女子的占有,除了他,其它任何男子都没有资格,而他们之间,看起来又是那样的般配,甚至连他都有点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们在一起……
他再一次打量宫无倾,她神色安静,平和,甚至还有一点对身边男子的依赖,眸底却蕴着稳沉和决然的气势,那是一种任何人都不能与之抗衡的力量,她又像是一剂毒药,接近她的,算计她的,对她有意图的,都个个不得好下场……
他想起了赫连玺死时的惨象,月华如水,鲜血流尽,也许对于这样的女子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酒足饭饱,宫无倾和云上烨乘上马匹,驰骋而去,可是才到了城门,便有一个奴仆骑马追来,“宫小姐,不好了,月氤院着火了。”
宫无倾一惊,“怎么会着火?”边策马往返。
她这一次出门,除了宫珩和老夫人,并无其他人知晓,先前她还在屋子里睡午觉,如果不是身在凰城大街上,只怕会牵累自身。
奴仆道,“小的也不知道,火势是从大夫人那边蔓延过来的,奴才出来的时候,已经烧到了小姐的院子。”
宫无倾眸子泛冷,好大的胆子,居然烧她的院子来了,“母亲可是相安无事?”
云上烨策马在旁,并驾齐驱,他脸色也变得凝重,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打搅他和小毒物去外面风花雪月,后果,狠严重。
奴仆却犹豫不说,“小姐回去看看,便知道了。”
宫无倾眸色更寒,握紧了缰绳,“说。”
奴仆抬起袖子抹泪,“西院的大火才扑灭一点,奴才们便冲进去找大夫人,却从烧焦的床上抬出一具尸体,已经面容模糊,手腕的骨头也烧断了。”
宫无倾身形微微一晃,云上烨赶紧接过她,将她揽到自己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呵护住她,猛地策马,向靖国公府奔去。
远远地只看到靖国公府一片府邸偏西处,有火光和烟雾腾起,宫无倾抿起嘴角,眸色一派幽深,云上烨看得出来,虽然她没有多大的反应,可眼底却有着祈盼,希望那个人,不是陈氏……
马匹冲进靖国公府,只见无数下人,护卫提着水桶进出月氤院,将桶里的水倒入大火之中,可这不过是杯水车薪,完全无济于事,大火势头越来越大,最后连接近都难了。
一块平坦的地上,紫琳守着一具黑乎乎的尸体,哭得成了泪人,“夫人,夫人啊,小姐还没有出嫁,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啊。”
宫白氏和宫珩看到这一幕,都面色惨淡,宫珩更是红了眼睛,慢慢蹲下去,握着妻子被烧焦的手,不发一言。
宫无倾将刘氏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她只剩下骨头的手腕上,戴着她生前最喜欢的镯子,从面容轮廓,模糊的五官还有身形看来,确实是刘氏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