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你回国之后第一次来看我吧，还真是凉薄啊，妄我一直把你当称朋友，你就这么对我？”谭何之摇头叹息着给方越泽斟了一杯茶，汤色清澈透亮，一看就是上品。他穿着对襟的黑缎中式长袍，头发在头顶挽成了一个髻，配上鼻梁上夹着的单片眼睛，怎么看怎么像是从民国初年直接穿越过来的。
谭何之身上的这套打扮但凡换个人穿，都会看着别捏刻意，不过就他而言，这套打扮竟像长在身上的，气质身段都熨贴得不得了。
他把白瓷茶杯推到方越泽的眼前，“尝尝，今年的第一泡，你可真有口福啊。”
方越泽倒也痛快，伸手就捏起了白瓷杯，送到嘴边，仰头便一饮而尽，估计什么味道也没品出来就咽了下去。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把瓷杯嫌弃地丢回到桌上，紧皱着眉头，看着对自己笑得不怀好意的谭何之。
“要是让人家知道，堂堂的方家大少爷居然怕苦怕到连茶都不喝，真不知道道上那些人要笑成什么样子了。”
“没人有这个胆子的，也没人有这个机会，除了你。”方越泽丝毫都不介意谭何之挖苦自己怕苦的事实，他伸手拿起他盛着泡茶用的山泉水的竹筒，连喝了好几口，才稍微觉得嘴巴里的苦味淡了点。
“这可是我空运回来的山泉水，就被你这么牛饮了，真是浪费！”谭何之痛心疾首地看着方越泽喝起来没完。
“味道不错，回头也给我运点，”方越泽懒洋洋地往后靠去，可谭何之这儿的中式家具让他怎么靠都觉得不舒服。方越泽拽过几个厚实的软垫垫在身后，才觉得稍微自在了那么一点。
谭何之酷爱近代中国的文化，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是成天长袍大褂、羽扇纶巾的，方越泽他们几个当时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他勾搭外国美人的手段罢了，毕竟国外为中国文化痴迷的美人那么多，爱屋及乌也是常事。可没想到，他回国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直接像是活在了民国时候，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跟民国时候没什么两样，方越泽这种现代打扮出现在他身边，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方越泽还记得谭何之当时回国的时机很糟糕，他的父亲遭到暗杀，妹妹又被仇家绑架，虽然一大群外戚都想要坐上高位，可又怕担责，于是就把远在海外他召唤了回来。谭何之迫于形势接手帮派，所有人都以为他ru臭未干，撑不了两年，一定会把祖上的基业都败光了，或者直接被篡了权、灭了口。谁知道，他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迅速摆平了几个不服管辖的父辈干部，还揪出几个高层的卧底，而后大刀阔斧地改革，直接把手底下的帮派当公司管理，才几年的功夫，他就成了道上赫赫有名、谈之色变的“谭大爷”。
现在道上的人谁都知道，谭大爷爱才、更爱财，但是最赚钱的两样东西他却从来都不碰，一个是武器，另外一个就是毒。
“人怎么还没来啊，你不会舍不得吧？”
“已经回来了，放心我不会把他藏起来的。前段时间我就知道他坏了规矩，本来就想拿他立规矩，震慑震慑那些想捞偏门的，谁知道他居然又立了新功。本想着让他逍遥两天，再罚也来得及，可他居然不知死地得罪了你方大少爷。他自己找死，这一只脚都已经踩在黄泉路上了，我想拉也拉不回来了。”
“还说我凉薄，你这才是薄情寡义呢，他跟了你快十年了吧，一点都不心软？”方越泽怎么折腾身子底下的软垫都觉得不舒服，大概是习惯了颜瑜的大腿了。阴希应该已经把她带回来了吧，他有点累了，需要躺在颜瑜的大腿上好好睡一觉。
“那我要是拦着呢，你会放过他？”谭何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细细地品着。
方越泽笑了起来，眼泪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被谭何之看在眼里，抿着嘴笑了起来，“所以啊，我这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小命的权宜之策啊，我这个老板也是不称职啊。”
“老板，您找我。”
方越泽终于见到了齐天，跟自己差不多，就是道上靠着不要命跟小聪明混起来的那种人物，就算是现在鞠着90度的躬站在自己跟谭何之面前，身上的暴戾跟野蛮也没有淡去多少。方越泽有点想问问谭何之，他从当年整日里腻在温柔乡里，到现在跟这些人呆在一起，那种巨大的落差他到底是花了多长时间才适应的。
谭何之不知道方越泽脑袋里正想着什么，他冷艳看着齐天，小贤应该已经把什么都跟他说。他什么都知道了，居然还敢在后腰上别着匕首出现，是想拼个玉石俱焚吗？还真是个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是这位方老板找你，”谭何之把长袍的前襟一撩，站了起来，“不过在这儿之前，我也有话对你说。”
齐天还是躬着身子，却把头稍稍抬起了一点，他刚想说话，谭何之直接掏出了一把手枪，利落地拉开保险，冰冷的枪管缓缓地顶上了他的眉心，齐天立马惶恐地跪在了地上。
“老板，我可是对你忠心耿耿啊，您是不是听了谁的谗言，我绝对……”
谭何之的手指按在了扳机上，“你场子的药，是从哪儿来的？”
齐天的脸色刷得白了，他的手缓缓地摸到身后，想要摸出那把藏好的匕首，谭何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个血窟窿出现在齐天的肩膀上。齐天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铺天盖地的、切断神经、剜掉皮肉的疼痛让他根本喊不出声音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场子里的药是哪儿来的？”
“是……是一个药头卖给我的，”齐天疼得浑身都在哆嗦，他整个人像是筛糠一样，“他说这就是助兴用的，不是……不是毒，不容易上瘾，不会坏您的规矩，让我尽可以放心地用……老板，我就是想让场子的生意更好一点，想多孝敬您一点……”
谭何之的枪口又一次对着了他，不过这次他瞄的是齐天的头。
方越泽伸手握住了谭何之的手腕，“我劝你还是稍微冷静一点，你再来上一枪，我可怎么找他麻烦啊？”
谭何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直接把手枪扔到方越泽手里，方越泽利落地拔开弹夹，根本就没有子弹了。他笑着摇头，重新插了回去，然后用脚尖踢了踢气息奄奄的齐天，“知道我是谁吗？”
齐天摇了摇头，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异常的英俊，是让男人都觉得惊讶的帅气。他跟老板差不多的年纪，关系也似乎很亲密，不是生意场上的伙伴吧，就应该是哪个帮派的少主吧？
他刚才说要找自己的麻烦？齐天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种人物，他脸上的汗水跟冷汗越来越多，把视线都遮挡了大半，他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擦了一把，突然想到……难道这个人是方越泽！
“看样子你猜出我是谁了，”方越泽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蹲在自己的眼前，手枪被他拿在手里转来转去，像是本就属于他身体的一个部件，“那就跟我好好回答我两个问题，回答的好，我们好说，回答不好的话，你就别活着浪费空气了，好不好？”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针对颜瑜？”
齐天觉得自己如果不老实交代，肯定活不过今天了，这个方越泽虽然没有跟老板一样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话还有商有量的，但是他身上骇人的威压跟杀气，是他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的，哪怕是老板都没办法跟让他相提并论，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把肖伊供了出来，“是肖伊找上我，让我帮她要钱的……我就是帮忙而已，她说要给那个姓颜……那个颜瑜拍点果照还有视频什么的，这样的话，以后就可以无止尽地从她身上榨钱了……我什么都没做，根本没有碰她，给她吃的药也是假的……她让一个女人救走了，我……”
“女人？”颜瑜没想到居然有人出手救了颜瑜。
“是的，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说她叫……叫辛舞！”
“辛舞！”方越泽觉得今天的事情简直是太过蹊跷，他没想到辛舞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居然会出现救了颜瑜；当然也更没有想到，所有事情的背后策划者居然是肖伊，那个颜瑜口中最好的朋友。方越泽觉得他得好好教教颜瑜怎么识人了。
“这个问题回答得不错，”他用手枪敲了敲齐天的脑袋作为奖励，“第二个问题，你用哪只手碰过颜瑜？”
齐天慌乱地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碰过她，一下也没有。”
“撒谎可不是好孩子，”方越泽说完这句话，居然就直接站了起来，他把手枪抛还给谭何之。
“录像还在吗？”方越泽突然问道。
齐天颓然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我要所有的母带。”方越泽说完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还有他的两只手，一起送到我家。记得把手弄干净点，别跟上次是的。阴希不想拆包裹的时候，弄得一手都是血。”
“好，明天一早就给送过去，一定弄干净！”谭何之说话的语气跟送块猪肉差不多。
“老板、老板，不行啊，您不能砍掉我的手啊，没有手我以后……以后怎么为你鞍前马后地效力啊！”齐天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着谭何之的小腿。
“我都不敢去招惹这位方少爷，你居然还这么不知死活。”谭何之一脚踢在了齐天的下巴上，齐天难以置信地看着谭何之，猛地晕了过去，“‘吃一堑长一智，’两只手，总比死了好啊，是不是？放心，帮会不会亏待你的，我也不会的。”
他冲着门口招了招手，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弟把昏过去的齐天拖了出去。
谭何之拍了拍被齐天弄皱的衣摆，重新做回到之前的座位上。
“为了个女人你居然找到了我这里，真是难得啊。哎呀，好想见识见识是什么样的女人啊，能让你这样。可别是个傻白甜啊，那样的话，我会对你很失望的，方越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