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赞是吃死人饭的,火葬场的路比回家的路都熟,拉着死者尸体找不到火葬场,原因只有一个,死者不让葬。
怎么就会找不到?
从一个路口往下个路口跑,火葬场就在这俩路口中间,可跑着跑着,就直接到下个路口了,火葬场就和中国电视剧里的漏点镜头,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掐没了。任谁开车,只要拉着死者,就看不到火葬场。
我赶忙叫来玄真,让他给分析分析。
玄真自从来到我观里,失去了管束,直接成了野道士,胡子拉碴,抽烟酗酒。
此时叼着一支香烟猛吸一口,说道:“不让下葬,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前心愿未了。”
那我倒还真有个办法。我自言自语道。
事不宜迟,赶紧出发,我却待要走,被玄真拦下,他说道:“你不能这么去,得包装一下,现在什么都得包装,妖道更得讲究。”
我问怎么包装呢。玄真神秘的说,你等着。说完进屋拿出一个法杖来。
我一看笑了,上次老羊倌李守仁打死的那只羊头骨,被玄真固定在了枣木棍上,枣木棍上顶着个羊头骷髅。
“你这唱的哪一出?这羊头法杖是西方的东西。”
玄真把嘴一撇:“你管那么多干嘛,唬住人最要紧,另外你得有个坐骑,骑个电动车去,哪有妖道的范儿?既然能招黄巾力士,你肯定能招个脚力,到时候骑个脚力去。”
我说那好吧。玄真还是个有心人,法杖羊头里放了个亚腰小葫芦,能取出来能塞进去,葫芦里正好放妖术齑。
玄真又道:“你不急着去,我先去,和事主把价格谈拢,给你发短信,你再去,并且一定要等晚上十点以后去,显得神秘。”
我担忧道:“你说的这些,只会使我给人感觉,更加恐怖,我想给自己正正名呀,现在我是臭名昭著。”
玄真满不在乎的说:“你现在还不是挑选英名和臭名的时候,只要有名就行。日后水到渠成。”
说完,骑上电动车,直奔牛粪岭。
直到九点钟,玄真才给我发短信:价格谈拢了,孝子是个建筑承包商,我们商量好了,事情妥了他给六千块,你来吧。
我想了想,招个什么脚力呢?我不像师父那么瘦小,背个风筝就能出国,连机票都省了。
最终决定招个鹿骑着。
当下回屋拿上几种妖术齑。
用剪刀铰了个纸鹿,对着一吹,在地下活灵活现蹦出一头健鹿,三尺鹿角冲天叉,一身梅缎压雪花,蹄如墨碗,尾似辫梢,扬蹄扭脖,透着精神。
还有副鞍子在背上,鹿角上挂着一盏照夜琉璃灯,脖子下面挂着鹿铃。
我提着法杖,跨上鹿身,健鹿飞奔而去,这东西竟然跑直线,任什么沟壑山丘,陡坡河流,健鹿神驰无当。时速比电动车可快多了,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一会功夫来到牛粪岭,牛粪岭是座山,但牛粪岭村却不在山上,在山下,稀稀落落百十户人家。
哪家有丧事一望便知,我骑着鹿来到已扎起灵棚的那一家,到灵棚跟前的时候,由于已近十一点,人已很少了。只有七八个直系亲属守在灵前。
我从鹿身上下来,一身道袍,拄着羊头杖,这身打扮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好在羊头也是平常之物,鹿虽说已不常见,但养殖场很多,所以没有引起过分的惊慌。人们的情绪更多的沉浸在丧失亲人的悲痛和对拒绝火化的迷惑之中。
不过,几个妇女像是也听说过我图南观那些邪乎事儿,远远的躲了。现场只留下了三个孝子。
老大叫张福林,在平章市做建筑承包商多年,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在坞原县称的上一号人物,此时丧父,老爹拒绝火化,让他很丢面子,容易给外界留下不孝的名声,所以表现的很焦急,他的两个弟弟,唯其马首是瞻。
张福林简单的给我介绍了下情况,我大有当仁不让,力挽狂澜的气势,说道:“你们回避一下吧,我要作法。”这是吸取上几次人前滥用妖术的教训,最好不要让人看到妖术过程。
张福林却站在原地尴尬的笑笑,又像是笑不出来。
我不解其意。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远远一束车光打来,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疾驰而来,虽然深夜看不清排量,但看车身长度也知道是百万靠上的豪车。车子来到灵棚下停住,司机马上下车,习惯性的一手搭凉棚一手开车门。
我内心疑惑,既然张福林商贾多年,一定认识不少领导,难道这是来了某位领导,怕白天不方便,深夜吊唁?
可赫然从车上走下一个中年胖和尚,灯光下一看,虽然一身僧服,却也掩饰不住珠光宝气的豪奢,手腕上戴着金光灿灿大金表,一串黄花梨蜘蛛纹的手串,脖子上的挂珠是个老物件,只这三样,换套房子没问题。
和尚一下车,张福林极是殷勤客套,口称缘悲大师,吩咐弟弟搬张小桌子摆在灵棚外,亲自沏茶。
这缘悲是平章市天门寺堂头大和尚,天门寺是十方的香火,十分繁盛,看和尚装束,一目了然。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我的鹿都已经消失了,谁也没注意,也没人过来招呼我坐下喝杯茶,闹了半天,张福林请了不止一个人,而我属于那种搭上的,不指望能成功,来了强似没来,反正没给人出力就拿不着钱。
我瞪了一眼和玄真凑一块抽烟的李小赞,正经活他也拿不下来。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来了一辆宝马,车上下来一个人,一身唐装,蓄着山羊胡,摇头晃脑。
张福林立即上前招呼,安排坐在缘悲身旁。李小赞走到我身边恬不知耻的给我介绍说:“这位是平章市著名的出马仙许由民,开了天眼了,别说一个地级市,就是省里的领导家里有事也经常请他,据说还给部里的人看过,张福林能请到他,说明还是有点势力的。”
我正要数落数落李小赞,可能张福林实在看不过眼,打手势招呼了我一下:“过来过来。”
只有叫狗才用如此轻蔑的手势,我强压怒火,到桌子前坐下。
好歹算是给我倒了碗茶,就听许由民和缘悲寒暄道:“和大师在陈局长家宴上一别,一晃小半年了,您的六字大明咒,法力又见长吧?”
缘悲闻听先是一愣:“什么六字大明咒?”
继而又像顿悟了一样说道:“哦!老衲脱尘久远,长与不长已经不介于怀了,都是些虚无法相,如今只有禅心一粒,有时能见有时不能见,而已而已啊,许大师的天眼想必炉火纯青了。”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吹捧了好些时候,说了许多装逼的热闹话,听得我反胃,但把张福林兄弟三人忽悠傻了,看两人时有膜拜世外高人的神情。
最后才谈到正题上。缘悲首先叫过司机,让拿东西来,司机从车上取出一床陀罗经被。
缘悲托着陀罗经被对张福林说:“老檀越鹤驾西天极乐,这一世的苦相还没脱尽,让我这陀罗经被给老檀越脱苦吧。”
张福林一惊,曾经陀罗经被不是民间能用的物件,得是皇上赏下来才可以,到了民国逐渐流入平常巷陌,但也得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解放后,很少有人用了。胖和尚拿出来,怎能不惊。
许由民也不甘落后,从自己车上拿出一个物件,是一个引魂铃,鎏金打造,巧夺天工,并说道:“老世叔魂归仙班,想必是一时找不到登天近路,不肯下葬,让我这引魂铃能指引一二。”
张福林一看,那铃铛确实精巧,并且许由民说的还有那么点意思。有些动心。
缘悲趁热打铁说道:“我带陀罗经被来,心中还有些忐忑,现在见你这引魂铃,我就放心了,两物合用,确保无虞。”
许由民也奉承道:“不瞒大师说,这引魂铃也就指引孤魂,见到大师的陀罗经被,想必亡灵永得安宁,我们珠联璧合,也是老世叔阴间的造化。”
缘悲又道:“我上次用陀罗经被是在蒋董事长先君的葬礼上,蒋董事长用了经被,给菩萨助了三万元香资,赤诚立现,菩萨也爽快,一个月后保佑蒋董事长成功拿下了一大块一级开发用地。”
许由民也忽悠道:“市里刘局长的父亲去世时,用了我的引魂铃,给显圣二郎真君捐了香火钱,巧了,也是三万,他父亲去世后几天功夫,就升到了副厅。”
我听得出来,这是两人在变着法要钱。
慌得张福林手足无措,赶忙叫老婆:“快,快,给两位大师拿现金。”
我一拍桌子,叫声:“慢着。”
众人目光都移到我身上,我不紧不慢的说:“敢情菩萨和二郎真君,不给钱不办事吗?难道信菩萨和拜二郎真君是笔买卖?花钱就给办事?不花钱就降灾?你们别玷污菩萨和二郎真君了。难道连家人的去世也要打造成升官发财的捷径吗?”
我说的义愤填膺,一指张福林,继续说道:“这老弟兄三个,死了父亲,开着灵车拉上尸身,就找不到火葬场,他们父亲阴灵挣扎,肯定有件生前未了的遗愿,你们倒好,开口就要钱,要了钱就保佑事主升官发财,这人死了和升官发财有关系吗?”
我的一席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只见缘悲和许由民咬牙切齿,脸上露出很多怪物象,痛恨我搅了他们买卖。
张福林一反刚才的对我的冷漠,问道:“依这位大师的意思,该怎么办?”
我没好气的说:“我刚来的时候说了,你们回避一下,我作法。”
缘悲和许由民都轻蔑的笑了,缘悲说道:“看你年纪轻轻的,说话不怕闪了舌头,你会什么法?”
“我要借阳魂,让老善人九转还阳,再活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