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我甚感诧异,这伯阳王又是个什么角色,来的好诡异。竟然地上冒了三个金光大字,还是什么参同契。
参同契这书我知道,东汉一个叫魏伯阳的人写的,专讲丹学养生,是道家修炼系统的方法论,但魏伯阳属于正统道家,怎么一个妖会用这种名字,难不成和我一样是妖道?
就连他的名号也用了伯阳二字,一定和魏伯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两路大妖也围着那三个金字看,我故技重施,拉住一个大妖问道,这伯阳王前身是个什么?
那大妖撇了撇嘴,一指地上的三个金字说道,那不就是吗?
我疑惑不解,又问了一遍,我没明白什么意思。
那大妖说,他就是参同契。
我压低声音惊问说,难道参同契是个妖?
那大妖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迂呢,伯阳王是一套古版图书,就是一册《参同契》,当年偶然被吕祖所得,蘸着唾沫,把这书读完了,因此这本书也就得了通灵,在世为妖。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号称伯阳王的人成妖之前是一本书,这书名就是参同契,幸运的是,吕洞宾蘸着唾沫一页一页翻看完了,因此有了通灵,感受日精月华,就成了妖怪了。
怪不得现身前,地面上有参同契三个字冒金光,而且他自号伯阳,以示不忘魏伯阳生身之恩,后来渐成气候,称得起一个王字,也就顺理成章的叫作伯阳王了。
那三个字忽然金光乍强,直冲宵汉,形成了一个光柱,天上哗哗啦啦的掉下很多小颗粒,我捡起一个来瞅瞅,原来是小米。小米古代称作粟。
这正应了那句话,仓颉造字而天雨粟鬼夜哭。想来书籍成精讲究这种吉兆,这算是天雨粟了,伯阳王未现身,先从天上下一遍粟米,这人也颇有意思,整的和真事一样。
那光柱渐渐的结成人形,光线瞬间消失,是一个中年男子,峨冠而宽袍,一幅古代士子文人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汉服狂热粉丝。
但是接见仪式却远没有人皮袈裟那么隆重正式,万里沙上前拱一拱手,说道,伯阳阁下,来了?
伯阳王也拱一拱手,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万里沙一把拉住伯阳王袖子,很有些勾肩搭背的意思,把他引到水库边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了一番。
这时候花未影也走到水库边,和伯阳王打了个招呼,说了些别来无恙之类的话。
原来人形上百,形形色色,想来妖也是这样。并不是每个妖都一样,像人皮袈裟,一来还要人跪着去接。这伯阳王和万里沙之间,完全是老板与员工之间关系。
看来十三路妖王,也不是每个都像人皮袈裟一般,我稍稍宽了一下心,日后多和这位伯阳王亲近亲近,没准还能逞一些合纵连横之术,左右逢源,亦未可知。
心头唯一的大石头,就是这无忧国主。我心里极度反感花未影自作主张,把花溅春许给了无忧国主,这不是坏我大事。
眼下我内心之中还有些小期盼,十分想看看无忧国主是个什么样子,好让我心里有底。
过了一会,那伯阳王就开始到处闲溜达,这转转那瞅瞅,可他那身衣服太扎眼,这走来走去,被外人看见,有点见识的知道是汉服,叫附近乡民看到还以为是古墓诈尸了呢。
最后伯阳王转到我们大帐篷前,见里面摆着许多桌子,问身边的万里沙说,怎么?这里还有个饭店。
我们因为有前车之鉴,谁也没敢冒然吱声,免得和人皮袈裟一样,话说的好好的,他说翻脸就翻脸。
万里沙见我们大眼瞪小眼,叫来老鼠王,老鼠王笑眯眯的依着老礼节,打躬作揖,说道,这是我们的小店,有什么需要,直管吩咐。
伯阳王立即来了兴致,找了个座位坐下,我们也没有菜谱,由着他乱点,伯阳王说道,既然没菜谱,来个三菜一汤,饿了。
我慌忙到后厨传信,走到后面,花溅春说道,不用麻烦你们几位了,伯阳王的饭菜我来做。
众人一看,知道花溅春厨艺精湛,也就不再言语。
想来这伯阳王性情率真,毫无架子,看着非常儒雅,不能是个奸邪之人,花溅春也不知道憋着什么故事,要给伯阳王露一手,可能另有谋略。
我只能坐在桌子旁边默默的观察伯阳王,怎么看怎么不像坏人。言谈举止,不像是有杀心。
过了许久,花溅春才端出饭来,一共是三菜一汤,花溅春报了名字,分别是,柴扉望月菜、飞花摇影蔬、柳溪落英煲和忘忧羹。反正花溅春很会起名字,里面是些寻常不过的菜蔬,不过都做的素雅可心,香气袭人。
那伯阳王执箸在手,听完名字就已经是半陶醉状态了,几筷子下肚,赞不绝口,对花溅春说,这位姑娘饶是有意思,请教芳名。
花溅春报了名字。
伯阳王说,你这些菜是哪里学的?
花溅春直截了当的说,我是花妖,花妖可调和各路菜蔬,凡是绿叶花枝,都得伏我管辖啊,无师自通。
伯阳王闻听这番话,更是欣赏非常,看花溅春的眼神都变了。
花溅春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我不禁有些捉摸不透,这样下去,很容易让伯阳王有别的想法。我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难不成花溅春要伯阳王和无忧国主起内讧?这路子风险也太大了,万一把自己折进去怎么办?
继而,我又感叹自己的无能,难道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吗?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北冥藏本我一直在修炼,但短时间内好像不可能有多大起色。
这下该怎么办,看着花溅春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
看着花溅春走入后厨,我急忙追了过去,问道,花溅春,委屈你了,你是不是想挑起伯阳王和无忧国主的内讧?
花溅春一脸茫然的说,你说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详加解释了一番,花溅春竟然忍不住笑了,自从见到花未影后,她就没笑过。继而严肃的说道,无忧国主和伯阳王我谁也看不上,有这句话,你能放心了?我明白你的心思。
说着话,用手在我胸口和她胸口比划了一下,又说:心事我知你知就可以了。我没想的那么深远,我就是觉得,会有十三路妖王来呢,怎么也有和咱们对脾气的不是?广结善缘,对我们有利。如果每一个妖王都是咱们的敌人,那么结局只有一个,你被杀,我被抢。
首先,我很激动,这是认识花溅春以来,她托肺腑给我说的最甜蜜的一句话,而且是在如此困境之下。我慌忙点点头,这话说得有道理,没来由各处树敌,如今人皮袈裟那个队伍,新仇旧恨攒到一块,算是不共戴天。好歹来了一个看着顺眼的妖王,多多展示一下我们的友善之处,没有坏处。
我俩正借着人少说私房话的当口,帐篷外又熙熙攘攘,一阵嘈杂,我和花溅春出门看时,只见外面群蜂呼啸,没错就是一群野蜂,不过每一只都是金黄色,比平时见到的蜜蜂亮的多。
这深秋时节,哪里会来野蜂呢?蜜蜂分房搬家也不会选这种冷风嗖嗖的天气,只见蜂群嗡嗡作响,在空中盘旋,一会排成个王字一会排成个丁字,不一会,蜜蜂分作两群,互相打了起来,竖起尾针就空中互相扎,但没见一只蜜蜂被扎死。
地上有四个大妖,不住口的叫,玉针王别打了,玉针王别打了,您到斑鸠山了。
那群蜜蜂丝毫没有听见底下人的喊话,兀自又分成三群,互相缠斗,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花溅春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说道,兴许是又来妖王了,指不定憋着什么戏法呢。
最后那群野蜂又分成了五群,就空中缠斗,打这半天,别说这群野蜂,就连我们站在下面看的,也累的脖子酸疼,那五队蜜蜂打累了,暂时歇了手,蜂拥挤成一团,抱成一个球掉在了地上。
一道青光从球的中心射了出来,悠然一边,变作一个人形生物,怎么叫人型生物呢?这东西是女人的身子,因为前凸后翘,看得出来,但却是个男人的头,因为长着胡子,须眉虬髯,左手是一把巨大的蟹钳,右手却是一个狼爪,左脚是鸭掌,右脚是驴蹄子。
就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站在了我们面前,这还不打紧,这人型生物张口问道:这是哪?
然后自己接过自己的话茬回答道,笨死了,这是斑鸠山啊。
自己又道,这真是斑鸠山。
没错,咱们到了。
我和我们都到了。
什么我和我们,是你和你们。
什么你们我们,注意团结。
你还好意思提团结。
你们别吵了……
以上这些话全部出自这不伦不类的玉针王之口,自问自答。我们站在地下全部傻了眼,包括几个以前不认识玉针王的大妖。这是一个能够自己接自己问话的妖王,而且他的手下口口声声称呼他为玉针王。
我随口说道,竟然来了个精神分裂症。
我身后有个人说道,没错。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万里沙,万里沙见我回头看他,继续说道,这玉针王,可不是一物所化,他是三千三百三十三个昆仑吞日蜂集体化成,当日西王母所养,专为西王母供应蜂浆,后来西王母饮食喜好有变,将这一众群蜂遗弃山野,感应通灵,化而为妖。说起来我和他是老乡,早年还曾追随过他,不过以他的行为方式,一般人伺候不了,正常人实在是难以为继。他能把人逼疯了。这三千三百三十三个蜜蜂,没有蜂王,谁也不服谁,经常自己和自己打起来,刚才你也看到了,这人最令人头疼。做事全无章法。
我吃惊不小,花溅春也看得呆呆的,我们从没想到,一群蜜蜂能集体成妖化作一个人,而且内部极度不统一。化成的妖还精神分裂,三千三百三十三个小心眼,这不累死个人吗?刚才分成的五群蜜蜂,化做人时,各变各的,以至于这玉针王变成了这副摸样。
一开始在空中群飞的时候,一会排成王字一会排成丁字,可能也是在商量着变成什么,最后意见不统一,又打了起来,打完以后各自为政,变成了眼前的这个怪物。
我看了一下,玉针王的追随者是最少的,只有四个人,想来这四人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伯阳王好像认识他,过了拱一拱手说道,玉针世兄,久违了,这里给你见礼了。
那玉针王嘴里却嘟囔道:
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
我也记得他
我忘了
人家行礼了,快还礼
他是一坨屎
你说谁
你怎么这样
我和我都认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