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龙叔刚被移交过来,有的程序还没有完全转好,所以他暂时就被关押在看守所里,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得去劳改队吧。
等我们到了看守所时,门口值班的民警看了一眼我跟琴韵的证件后,并没有直接放行,而是等一个看上去应该是所长或者是教导员级别的中年警察出来后,才领我们进去,估计这应该就是孟德阳之前那所谓的安排吧。
有的时候,命运也确实挺搞笑的,不久前,龙叔还安排律师在这个有铁窗阻隔的接见室里跟我见面,而这才短短不过几个月时间,我却在这里来看望龙叔了。
原以为我见到龙叔的时候,应该会哭的稀里哗啦,就算没有这么夸张,眼圈起码也得红,但没想到,当龙叔在两名看守所警察的看押下走进接见室时,我竟忍住了,只是鼻子已经酸的不行了。
琴韵看了看龙叔,眼眶开始有些红了,她的声音略带颤抖的问,你这些天还好吗?
龙叔咧开嘴,露出了那有些枯黄的牙齿,笑着看了看琴韵,又看了看我,不过没接这个茬,也没表现出有多伤感,而是打趣似得说,小琴,咱俩认识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吧,我咋觉得,今天的你那么好看呢?
琴韵摸了把泪水,被龙叔这句话给逗乐了,像个小女孩似得没好气的说道,我本来就好看好不好,只是你自己一直不注意罢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一个五十来岁,一个三十开外的俩中年男女在那打情骂俏,心里就是一阵无语。
跟龙叔打了个招呼,说一会再进来后,就一个人走出了接待室。
接待室外面是一片空旷的操场,看守所里除了民警管教外,还有很多武警,而这里,就是武警们娱乐和训练的地方。
之前我被判刑前,也曾在这里关押过,不过这一次,却是第一次这么自由的在这里溜达。
文明执法的提倡,使得看守所里除了办公区域外的其他地方都不允许抽烟,而警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的原因,大部分都抽烟,我走了没几步,就见到之前押解龙叔的那两名看守所民警窝在那里抽着烟。
我笑着走了过去,和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要给他们递烟,不过他们都拒绝了,我一拍脑门才琢磨明白,是咱自己用的方式错了。
灵机一动,我就给小悦悦打了个电话,让他现在放下所有的事情,买两条限量版的木盒装黄鹤楼1916,把外包装用其他东西给改装一下,送到看守所来,随后我瞥了一眼那俩看守所民警的胸牌,然后把名字也一起报给了小悦悦。
咱是当着人面打的电话,虽然声音很小,但那俩看守所民警却是听的一清二楚,我挂了电话,他们脸上微有怒意,因为咱这不是明摆着受贿吗?
其实我对受贿倒是有另外一层意思的看法,人受贿,都是需要别人做一些不合法的勾当,这就是不对的了,但咱却不一样,咱和邢锋之间的合作,间接的说明咱可是个良好市民,最主要的是,咱这给人送东西,可没说要人开什么后门啊。
虽说这个限量版的黄鹤楼1916是蛮贵的,是目前咱国内最贵的烟,一条都得好几千,而且还是有价无市,但咱给人送这个,其实也只是想人能跟笼子里的牢头狱霸打声招呼,别为难龙叔,毕竟龙叔现在这么大年纪了。
咱坐过牢,在看守所待过,可是深知看守所那些个牢头狱霸的黑暗,他们可不管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也不管你在外头多有面子,只要你进来了,就得听他们的,如果你不听,又或者是老三老四,那么就会让你吃苦头。
牢里有一句黑话,叫忧。
什么是忧呢,说白点,就是忧郁,在这里给大家打一个比方,林黛玉相信大家都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就是思念贾宝玉,暗恋贾宝玉,但不敢直言,最后自己一个人忧郁寡欢,郁郁而终。
所以这个忧就是说,对于那些个出头出脚不服从牢头狱霸管理的犯人,人先是打,如果打还不能解决问题,那么就让所有人都不要跟他说话,不仅如此,每天吃饭的时候,米饭不给人弄满,菜则只给人喝点汤,用句比较专业点的话来说,就是从精神上和肉体上,双重打压他。
以龙叔的那臭脾气,我可不相信他能委曲求全的跟里面牢头狱霸低头,虽然孟德阳肯定是打过招呼的,但人毕竟身居高位,而且又不在东市,所以他应该也只是跟管教之类的看守所一二把手打的招呼。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瞅那俩民警,应该就是管龙叔笼子的,所以跟他们打好关系,比什么都来的好使。
见俩人那表情,我故意重新看了一眼他们的胸牌,这才说道,呦,我俩朋友最近好像要过生日了,所以我叫兄弟给人送点生日礼物,没想到这么巧,我那俩朋友的名字,竟然跟两位警官一样,呵呵,真是巧啊。
两人听我这话一愣,互看了一眼,不过我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哎,我叔年纪大了,人老了,做什么都慢,没多久就要被送到劳改队开始那漫长的监狱生活了,真不希望他在看守所里被人欺负啊。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相信那两人也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我也没理会他们,就像是自己在发牢骚似得,扭头就走了回去。
而这个时候,琴韵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和嘴角的笑意,相信刚才跟龙叔之间的谈话,应该还算很愉快吧。
琴韵看了我一眼后说,六子,进去把,你叔有话想对你说。
之前琴韵对我的称呼一直都是风六,而和龙叔谈完话后,竟然叫了我声六子,这倒是让我微微有些吃惊。
走进接待室,龙叔冲我一乐说,嘿,你小子行哈,按道理来说,就你小子那熊样,见了老子不得哭死啊,咋还能忍住呢?
我笑了笑说,我有啥好哭的啊,再说了,咱要是哭,还不得被你给骂死啊。
龙叔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说,老子都这样了,让我骂会会死啊,你是不知道,老子现在想逮个人骂骂都没有,哎,整天就是面对一帮子面瘫货,都快无聊死了。
我知道看守所里的情况,估计现在的龙叔就是在被牢头狱霸给悠着呢,想了想就说,那以后隔三差五的,我就来看您,今天时间紧,所以强子他们都没来,他们几个,都挺想您的。
龙叔突然沉默了起来,他低着脑袋,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恢复到了之前的笑容问我说,梦如那边,你去看了吧?
我点了点头说几乎每天都去,前几天……有点事,所以耽搁了,不过您放心,我只要有时间,就会去看她的,兄弟们也都有去。
龙叔欣慰的点了点头说,能去就行,曾经我亏欠她太多了,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枪毙我看是不会了,不过这牢底,估计至少也得坐上个十年。
我之前担心的就是龙叔会挨枪子,不过后来有了孟德阳的帮助,我才知道龙叔死刑是肯定判不了了,但没想到,他竟然得坐这么久。
气氛有点压抑,我就跟龙叔说,对了龙叔,琴韵和你啥关系啊?
龙叔一愣,有些生气的说,别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的,什么琴韵琴韵的,那是你琴姨,以后得叫姨。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她这不是不在嘛。
不在也得这么叫,这是对人的一种尊重,难道你在人背后也都叫我龙振兴?
我赶紧摇头说,没有没有,龙叔,我知道错了……
龙叔叹了口气说,哎,老子这辈子算是毁了,不过好在有你小子在,我对你是什么用意,相信你孟叔已经都告诉你了,不过你不用管那家伙,他整天的公正廉明,整天的邪不压正,老子当初要是有他那家世背景,也不至于沦落到出来混社会。老老实实的在单位里等着上头安排,多轻松自在。
紧接着,龙叔又一脸正色的看着我说,风六,你一定要记住,之前也许我是你的靠山,但我进来了,就等于这座靠山倒了,你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多少也有一些了解,既然丧狗已经没了,那么你就可以着手开始把他的地盘给抢过来,永远记得,在这个世界上,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你自己手上有钱了,有权了,那就是最好也是最大的靠山,我不想等我有一天活着从这该死的地方出来后,还来一个老无所依。
我明白龙叔话里的意思,信心十足的跟他保证道,龙叔您放心,等您出来那一天,不管我风六混的是人是鬼,我都会给您养老的。
咱说的热血飞扬,龙叔却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说,滚犊子,还他妈不管混的是人是鬼,你要是不混出了人样了,岂不是说老子看走眼了吗?我告诉你风六,你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只是我没说出来而已,但做这种身份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保密,之前你做的那几件事,明面上看起来天衣无缝,可如果让一些有心的人,还是能够看出端倪来的。
听完这话,我大惊失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更是想着一切的藉口,想要去解释,甚至我还想就此逃出这里,因为我发现,在龙叔面前,我竟然是透明的。
龙叔笑了笑说,别紧张,首先我不是道上的,其次,你小子也没做一件害我的事,所以你不用这么担心,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当你孟叔查不出来吗?还是你当你孟叔真就这么容易去相信一个人?老子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听到这里我才终于明白了,原来我的另外一层身份,竟然龙叔跟孟德阳,都已经知晓了。
龙叔又叹了一口气说,人活在这个世上,有很多种活法,在道上,你现在就是在做狗,但在人民政府眼里,你却是一个一心为国的好市民,所以你不用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东市的黑道,是该换种模式了?
我想了想,隐约记得龙叔当初是这么说过,于是点了点头。
龙叔站了起来,像是在追忆,又像是在后悔般的说道,当初我走错了路,我不后悔,因为那是我所选择的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选择的路都不愿意走下去,那么这个人一辈子都将无所作为,而风六,你现在选择的路,是一条充满着艰难险阻的路,如果走下去了,那么你将会看到希望,但如果你半途而废,不光是会被人看不起,很有可能,你都等不到替我养老的那一天了。记住我的话,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好好干,等我多年出去之后,还能老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