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盘旋过许多的念头。
二十分钟……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人群把我团团围住的时候，那些咒骂声季深全部都从听筒里听到了。
意味着朴仁赫当众质问众人，还高调宣布“沈森森是我的未婚妻”的时候，季深也知情了。
意味着朴仁赫的求婚他听进去了，我们在车上聊的所有的对话，都入了他的耳朵。
那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全部都知道了。
我多狼狈多受困的模样，或许被季深看到也就看到了，我无可奈何。无非是丢脸一点。
但我万万不能接受的是……
朴仁赫谈论的那些，关于，我和季深之间的事情。
……“你一直放不下季深，是不是因为你先于我认识他？”
……“而且，他还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还是一直不告诉？”
……“他喝得醉醺醺的时候肯定不会很温柔……”
好了。
好了。完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所有的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不用再留什么余地了。
我满脑子只有铺天盖地的“完了”“完了”“完了”，愣愣地看着上面显示的正在接通的状态，手指移到上面，愣愣挂了。
朴仁赫停完车子走到了我的身边。
直到此时，我的表情大概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察觉到了异常，问：“……怎么了？”
我讷讷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他又追问了一遍。
我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危机性。
“……之前……我……”
我把手机举到他的面前。
“……不小心接通了季深的电话……”
朴仁赫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显然意识到这是一件有些棘手的事情。
“……接通多久了？你看时间了吗？”
他一秒就反应过来，开始为我想事情的解决办法。
我诚实回答。
“……大概有……二十五分钟了……”
朴仁赫倒吸了一口气。
我们两个人默默对视。我能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一个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我自己。
“别站在外面了，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朴仁赫率先把我拉进公寓，用钥匙开了门。
屋子还是我以前来过的那个屋子，但这一次它可能预感到了会有新的主人进来，于是一夜之间变得无比简洁，井井有条。
合上门的时候，朴仁赫站了一会儿，开口。
“……所以，现在季深什么都知道了，是吧？”
我只能点头。
之前的粉饰做得太多了，以至于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我的心情变得很莫名，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
朴仁赫轻声叹息。
他大概也有很多想要说的。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先做饭吧。中午想吃什么？”
他已经系好了围裙，走进厨房，探出一个脑袋问我。
我摇摇头。
“……我不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没心情吃饭。
但朴仁赫像是在哄一个小朋友一样哄着我。
“别闹，森森，快想。”他已经从冰箱里倒腾出了各种新鲜的蔬菜。
我走到他身后。
“我真不饿。”
朴仁赫抬起头。
“不饿也要吃饭。”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再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可以一起吃饭了。”
我站了一会儿，没有明白朴仁赫的意思。
他却已经站起来，站在我的面前，像是在告别一个老朋友的姿态。
“以后季深就不会允许你再和我有任何交往了，难道不是么？”
说完他转过身开始切菜。
今天的阳光很好，打进窗户。厨房里传出了各种声音，水龙头的哗啦啦声，消毒柜的指示灯提示音。切菜的时候砧板与菜刀之间的撞击声，打蛋的时候轻微的磕碰声，葱蒜被拍成好几瓣的清脆声音。
朴仁赫做这一切，有条不紊，像是丝毫没有受到任何情绪的打扰。
如果此刻我手里有这个摄像机，能把眼前的这一切都给拍下来，那么它们恐怕直接就能变成一部年度的偶像剧。里面青春靓丽的男主角，修长的指尖，一尘不染的瓷碗，还有与他的气质能完全吻合的纯白色厨房。
他手里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个特写镜头，自带各种暖光的滤镜。
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他正在做着那么让人赏心悦目的事情，你也依然觉得，这个房间里弥漫着的气氛，似乎是悲伤的。
朴仁赫身上的悲伤的气氛可以传染，无声无息地就扩散到了周围的空气中。轻轻一嗅，就不经意地坠入了他的情绪共鸣里。
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看着电饭煲从红灯变成了保温的黄灯。
“再过五分钟，我们就可以开饭了。”朴仁赫看了一眼，然后说。
我点点头。
他把饭盛出来，菜端上，还给我倒了一杯红酒。
看着高脚杯里荡漾着的液体，我忽然产生一种，“这场居家的约会是他精心布置过的”错觉。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朴仁赫忽然发现饭桌上少了点什么，他又腾腾去房间里翻找，终于找出来一支短短的小蜡烛，爱心形状的。
“这样才到位嘛。”他把房间的灯关掉，拉上窗帘，在桌子的中央点起蜡烛。
蜡烛散发出氤氲的光芒，暖黄色的，照亮他好看的侧脸。
“……你早就知道我会过来在你家吃饭？”我问。
朴仁赫倒也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策划了好久呢。”他笑，像个讨糖果的孩子，“本来还有许多的小惊喜，但是今天好像用不太少，所以我就没拿出来了。”
我默默点头。
即便是我认为“不经意的”偶然巧合，于他而言也是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尝一下吧。”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我吃每一口的表情，期待能从我的表情当中解读出什么来。他还和我依次介绍哪几道是他为了应和这场约会而新学的。
我越吃越沉默，越吃越寡言。他的故作高兴和我此刻的心情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反差。但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
这场饭桌上，我们丝毫没有讨论出了菜品之外的其他的话题。
吃完朴仁赫自觉地收拾洗碗。
厨房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的时候，我能听的出来水声很干脆。这种声音是水流直接就冲出来的结果，中间没有经过任何的障碍物。
……朴仁赫他，其实只是在厨房里哗啦啦放着水，但并没有洗碗。
远远地看，他站在水流很大的水槽前，背影笔挺。
我走到他身后，默默就关上了水流的阀门。
我打趣他：“……想心事呢？”
朴仁赫却一个转身就抱住了我。
动作如此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你……”
我来不及挣脱，更来不及问他此刻心里是想着什么。只能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臂非常紧，紧得像是要窒息了。
“……你怎么了？”
我终于微微推开他，在我们之间留出了一些缝隙。
朴仁赫低着头看我，睫毛擦过我的面庞，有一点酥酥痒痒的感觉。
他说：“……我不想把你交给季深。”
语气里的委屈，竟然像个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小男孩。
“……你应该很开心吧？季深终于会正大光明地来追你了。”他蹭着我，语气不甘，“看着你离开，我会真的很难受。”
“……可是不把你交给季深，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又说，“你喜欢着季深，他好像也喜欢着你。而且，他今天刚刚好知道，你就是那个他一直想要找的人。”
他的语气很低落。
“……我算什么呢？什么都不是。不论我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你的心思了。”
我叹口气，把朴仁赫推开。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季深走了？”我的语气风轻云淡，刻意保持着这种客观又做作的平静，“我只是说季深知道了而已。没说会和他走啊。”
“你不走？”朴仁赫的眼睛亮了一下。
我苦涩一笑，慢慢地点头。
“我已经决定要放弃了，不然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瞒着呢？”
一时之间，朴仁赫沉默了。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全新认识的人。
“……你……说你放弃了？”
我点头。
“……对。我大概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泾渭分明的结果。过程太曲折，心也弄疲倦了。”
朴仁赫打量着我，大概在确定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可不论真假，他都似乎非常开心。
他再度把我抱在怀里。
“……你真是给我……一个太大的惊喜了。”
朴仁赫的下巴蹭着我的额头，低声呢喃着。
“……待会儿季深过来了，你千万要把持住，不能随随便便就被他骗走了。”
我无语，只能配合着和他接话。
“你怎么知道季深会过来？”
“当然！”他非常笃定的样子，“毕竟我认识他这么久了，他向来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遇到这么重要的事，恐怕在你挂下电话之前，他已经上了车，往我家的位置赶过来了……”
我将信将疑。
我踏进这个屋子也不过一会儿，季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追到？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冷静的叩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