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丢掉手里的烫手山芋。
“好了好了我答应就是了！你和他说！”
我最终没这胆子和季深说话。
我压低声音和朴仁赫开口。他含着笑，接过电话，假模假样应付了两句，挂下电话说：“……你可是亲口答应了。”
我这才知道，他们竟然是骗我的。
可我没有什么办法。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个差事。
这毫无疑问是个苦差，除了要伏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琢磨着比上一次更为复杂的情节支线，同时还要躲避着和这本剧本的直接审阅人——金助理，避免和他有任何的直线交流。
改剧本的间隙，我也看了几次手机的聊天界面。
昨天晚上的信息还停留在原来的地方。季深并没有发过来新的问话，而他的个人资料和动态也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
我不可避免地又想在输入界面里输入一点什么。
我想问问他现在吃过饭了么，想问他现在在干什么，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我还想问他，为什么想要搜索出“沈森森”这个人？他又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个名字？
剧本修改得差不多了，从暖黄色的灯光前抬起头的时候，我才觉得心惊肉跳。
朴仁赫。金助理。甚至包括最近才刚刚和季深建立起关系的吴允儿。
他们几个人中，不论是谁在和季深接触的时候稍有提及，我的秘密就被戳穿得猝不及防。
我自以为在黑暗的巢穴中掩饰得如此完美，可以避开所有突如其来的危险。事实上，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可思前想后，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反复权衡了一遍之后，我觉得季深会在短短这两天忽然用起了这个app，忽然搜索我的名字——
最直接的原因，或许是那天季深出现救了我的时候，那个被打的渣男在楼道里反复喊着沈森森这个名字。
这是“沈森森”第一次出现在季深的视野中的时候。
渣男气急败坏的时候说了很多粗鄙的话，被我一概无视了，可其中似乎喊到，别以为你在app里换个号我就找不到你了，你是她闺蜜，找到了沈森森，还怕你往哪里逃么？
如果没有猜错，就是这个时候。
同一天，同一个时刻，同时涵盖了app的名字和沈森森这个名字。它们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同时也被季深记入了心里。
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我的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喜的是自己的处境并不像昨天晚上刚收到讯息时的那样悲观，以为一切都已经被季深洞破。只要我之后能够小心翼翼，一切还都有挽留的余地。
但忧的是，他深更半夜那么怀有执念地想找到“沈森森”，大概是想要借着“她”找到“她”的闺蜜，也就是躲在转角的我。这种“一定要把我找出来”的决心，让我的心情不由得沉重。
……即便我已经在那条刻意忽略的短信中拒绝了他关于“出来谈一谈”的提议。
……即便我在转角的时候，对他过来的脚步仓皇而逃。
如果季深真的认为自己被我“拒绝”了的话，那么我宁可顺着戏码往下，默认了这件“拒绝”他的事情。可他为什么还不死心？
为什么还想要把我从茫茫人海中费心费力地挖掘出来？
合上了剧本，我沉默无声地倚靠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晚上下班，挤着地铁回去，在厨房里做了点晚饭。
这段时间我学会了吴允儿的饮食习惯。她在外面胡吃海喝，不知道天南地北；但是一个人在家里独处宅着的时候，却相当注重饮食调理，还教我“粥”是非常健康又方便的食物，多吃点红豆米仁红枣银耳之类的，还可以排毒，再加养颜。
于是储物柜里常年储存着粗米细米黑米红米薏米，各类五谷杂粮，不想做饭的时候一锅放下去，在煲粥锅里煮一煮。
我默默等着它咕噜咕噜开始向外冒热气，无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点了一盏小阅读灯继续改东西。
接着就是吉菲和茜茜两个回来了。一切一概往常。
第二天是周六。
几个室友都睡得非常晚。上午九点，客厅里一片寂静。
我略微熬了一个夜，说是想要把这本剧本全部修改完，实则是一边修改一边等季深的讯息。
自从在这个聊天界面中和他建立了一丝联系之后，我就每时每刻都有想查看一下手机的冲动，唯恐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讯息却后知后觉才发现。
但半个夜晚过去了，我的活儿已经搞定了，关于他的那个界面，却依然如死水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我有点灰心。
第二天起床后，我在通讯录里翻到了朴仁赫的电话，拨了一个过去。
我的想法很简单，虽然是非工作日，但我想把改动好的剧本拿给他看看。如果他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想要调整，我正好也趁着这个周六和周日把它们都一次性修完。等到了周一工作日，直接就有拍定好的剧本，剧组的工作效率就可以加强了。
我想的是非常美好。当然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也非常顺利。
我一边在卫生间里刷牙一边和朴仁赫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他在电话里大概对我如此之快的效率感到诧异。
“我们今天见个面谈一下这个事吧？”他说。
正合我意。
“好。”我很快答应了。
朴仁赫诧异完了，就和我约了一个地点。
“我现在在上城区四宜路上的勺海咖啡，我等你过来吧？”
我没有去过这个地点，但是转念一想，搜索一下找过去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马上就应承下来。
接着，电话的那端就出现了第三个男声。这个声音和话筒隔了一定距离，却莫名其妙地，就从嘈杂的背景声中区分出来，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是上次修改剧本的作者吗？”
好听的男声。像是红酒浸润过喉头，四处都弥漫着醉人的晕。
我的手抖了一抖，手机差一点就拿不稳掉进了洗脸池子里。
这个声音，我绝对不会听错。
——是季深。
是季深的声音。
此刻就这么隔着话筒，遥遥地传到了我这边。
如果说之前我只能隔着屏幕和他进行文字上的浅显交流，那么这大概是第一次，我切切实实在某种意义上，和他“打”了一通电话。
我手和脚都在微微颤抖，连含着牙膏的嘴唇都一动不动，任由它们快要滴落出来，沾到下巴。
我原本以为他是不会关注到我的。
就像陈薛说的那样，人家日理万机，怎么还会关注一个那么小网剧的那么一个剧本的那么其中一次微小的改动呢？
这样的事情，原本应该和他隔了层层叠叠的关系网，不会被他知晓的才对啊？
可现在，他却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在电话那端吐出了这样的话语：
……是上次修改剧本的作者吗？
仿佛，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对我有所熟知了。
我的心打着剧烈的扑通扑通的小鼓，也不挂电话，不知道该再说什么。那边的朴仁赫大概发现我顿住了，想起了什么一样，就补充了一句：
“对了，季深也在，他很喜欢你上次的细节处理，趁着今天巧，出来一起认识一下吧？”
我的手又抖了三抖，慌慌张张地就不知道按了什么键，电话就被切断了。
听着一片嘟嘟嘟的忙音，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呆滞的自己，这才再度意识到，我摊上事儿了。
太紧张了。我咽了一下唾沫。
结果，我吞下了嘴巴里一大块的牙膏，被卡得半死不活。
手忙脚乱漱了两下口，抹一把脸，回到房间，我坐在床边。
我终于定下心来仔细想了一下这回事情。我暗恨自己何必这么积极，大周六的早上去招惹人家朴仁赫？又不是不知道他私底下和季深关系不错！现在好了，我想要去和他沟通剧本，结果呢他正好和季深在一起，还邀请我一起过去。
这一次，我多半是躲不过去了。
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其实朴仁赫还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榜样boss，以及特别能相处愉快的好伙伴。他不论什么时候都想着要提携我。
多少人都想要眼巴巴和季深攀上什么关系，但他唯独引荐给我。如果我修改完的剧本能取得季深的认可，直接等于多了一张绿色的通行证。往后的人生事业蹭蹭迈上一个新台阶。
可他不知道，我想要的完全不是这样啊。
比起我所害怕的东西，这些能带给我的“荣耀”和“成功秘匙”，完全吸引不了我。
难道临时说自己抱病了？因为吞了一口牙膏而七窍流血？
或者说自己又改了主意，挂完电话才觉得应该放在周一讨论比较合适？
还是说刚才的自己不过是梦游？大清早我还没有睡醒，刚刚在说梦话呢。
不论哪一种借口，都让我想要抽自己一巴掌。
眼下的局势似乎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正纠结地抓着自己头发的时候我看到了打着呵欠从房门里出来的吴允儿。
她脸上正挂着昨天晚上宿醉的黑眼圈，手里端着一个洗脸的脸盆，里面有一条鹅黄色的毛巾。
我立刻上前，趁着她神志还未完全清醒的时候抓住她，说：“吴允儿大女神，你帮我办一件事情吧？”
她打着呵欠睡意朦胧地被我晃了两下，不经过任何大脑思索地就回了一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