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就昏昏沉沉,失去了力气,任由旁边的男人一路把我拽着走出了影厅。在旁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的目光里,他也相当坦荡荡的表情,只是和好奇的路人解释:“女朋友生病了,脸色不好,我送她去医院。”
去你妹的医院。
这一刻心头绝对是相当的后悔。后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仅仅只是拍了一块蛋糕在他的脸上。要是能尽早把这个祸害铲除,就不至于让他一直横行于人世间,最后又重新坑到了自己的头上。
当时我心里已经祈祷了无数次:如果这一次我可以安然地度过此劫,往后几年都修身养性,只吃素的。而且一旦能翻过身来,绝对会给这个渣男好看。
可是我哪里有翻身的机会?
一边痛苦地头晕目眩着,一边已经脚不沾地地出了电影院,来到了粉红色小旅店的门口。这种想吐但是又吐不出来的浑身乏力的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有过了。上一次还是在很小的时候,乘长途火车晕车吐了一个车厢。
“好的,八零二二是吧?”很快渣男已经拿到了前台柜台上的房间门卡,然后娴熟地想要拖着我往电梯的方向走。
我攒着最后力气扒拉着柜台,使劲给那个迷茫的前台小姑娘使脸色,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明白了没有。
我都这幅样子了,这件事情还能是什么样的性质?
我只盼望她能了然地给我一个眼神,然后立刻打电话报警。接着呜啦啦的警笛一来,我就可以作为受害者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可是那个前台的小姑娘不知道是因为太年轻,还是实在太懵懂,看了我半天的眼色,竟然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等我扒拉不住了要被那个男人拽走的时候,她竟然还探出头来,补充了一句:“先生,这位小姐脸色好像不是很好,要不要给她吃点药呢?我们二楼合作的商铺就有药房。”
这一下,我被她的智商深深感动了。
在这种情景下,她竟然还能如此敬业地为自家做推广。
“噢噢,没事的,我们刚下火车,包里有晕车药。睡一会儿就好了。”渣男面不改色心不跳,非常自然地回应了一句。
正好我的脸色惨白,也像极了那种随时想要抓着马桶呕吐的人。
于是一切都没有人起疑心。我失去了最后求救的机会,被拽进了电梯。
电梯哐当一声,一路摇摇晃晃地开始了上升的过程。在那一摇晃的瞬间,我大脑又勉强恢复了一点点逻辑思考能力。眼前这种局势,我只能自救了。
既然要自救,我也不顾三七二十一,决定曝了自己的身份了。
“……你在外面做这种事情,你家里那女人知道吗?”我勉勉强强问。
对方似乎是瞟了我一眼。
“你在说什么呢,亲爱的。”
继续装。
“是吗……”难受的感觉还是铺天盖地,我勉强冷笑,开始提醒他,“你的住址是啓康街五十九号六幢二单元五零一室,是吗?”
这是我上次去找他的时候,摸到的那个地址。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电梯门已经开了,不过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
“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回答。
电梯门开了又默默地闭上了,安静密封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存在。
“你调查我?”大概没有得到我的回答,男人又重新问了一遍,这一次眼神非常探究,像是对我带着一些敌意。
“……我没有调查你,”我用一只手扶着电梯的一侧,缓缓开口说,“你还记得‘森有远处’吗?”
森有远处是我原先的账号。也是和他相识之后聊天的昵称。
当我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男人又愣了一下。显然是陷入了回忆。
而我也相当想要弄清楚,这个昵称对于他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这是对我自己的交代。
解答完这个问题,估计我才能把之前犯过的傻全部都整合放下,接着了无牵绊地把这个男人举报拉黑,顺便让他进一趟警察局。
但是男人看我的眼光显然不是这样。
他想了老半天,才非常怀有敌意地问:“是她把我的个人信息卖给你的?”
当对方用了“卖”这个字,我才终于发觉,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人,其实也不过是一个闲暇生活当中无聊的调剂品罢了。而现在,她除了还是闲暇时候情绪的调剂品,同时又附加了一层危险的意味,这一层敌意足够他对这个昵称开始改观,并且认为它直接影响到了自己的利益。
说来说去,就是这么一点破事儿。
我开始觉得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傻。
既然对方都把话说到这里了,不如就顺着对方的意思继续讲下去。估计到现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森有远方”拉黑了。
“你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吗?”我试着打探。
“真实名字?”男人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有想起来,反问,“这有什么重要的?”
果然。
关于这个昵称的事情,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她的名字叫做沈森森。我是她的好姐妹。”我说。
沈森森这个名字我曾在一个的聊天中透露过。
如果他现在翻聊天记录的话,还可以翻到有这么一段对话。
这么真假掺半地说了一通,足够让男人回忆起一星半点,从而相信我之后说的话。
“你是她朋友啊?”男人皱了一下眉,估计是觉得这件事情办得有点潦草了。他开始纠结。
趁着他纠结的功夫,我继续说。
“你们都聊了这么多年了,她特别想要到H城来找你,但是又不好意思……”
活脱脱一出狗血剧情。
“……所以,就让我先约你出来,先打探一下你对她的感觉……”
我编得小心翼翼,看到对方的眼神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俗话说,每个人都有其自己建立的某一种人格面具。只要激发了这种人格面具,就可以启动相应的行为模式。他在“森有远方”面前的那种完美型男人的面具,和此刻猥亵的流氓形象是非常巨大的反差。我试图激发前一种人格面具,唤起他的记忆,也只能搏一把他会不会改变主意。
但是我忘了,这里面有一个非常大的逻辑上的漏洞。并且比我早一步,对方已经拿捏到了这个把柄。
“我那个是新号,她怎么可能知道是我?”
是啊。
对方那个是完完全全的新号。里面的个人资料和动态焕然一新,都是为了约到小姑娘刻意盖上去的。
在见到这个男人之前,我也不可能知道,他就是那个人。
但眼下,再多迟疑一刻,前功尽弃。
“你忘了她会通过邮件查询吗?”我反应极快,“对于一个特别关注你一举一动的人,你做什么事情,都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
在对方考察这句话是真是假的时候,我又很快补充了上去:“对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她对你心灰意冷。过来的时候她还让我问问你,为什么换了账号都不和她重新说了一声?也不重新把她加为好友?她找你可是找得很辛苦啊。”
苦情戏来一出。连我自己也觉得说不下去了。
对方嗤笑了一下。
听到这句话,他似乎是有点满意自己的人气和魅力。
“女人就是麻烦。那么多小妹妹,我哪里一个一个加得过来?”
这是变相炫耀自己的行情很好?
我不动声色。
“……但是她对你是真心的。”
就算有真心也被狗吃了。
“……你都完全不在意她的感受吗?”我有问没问。
其实这些问题对我已经完全不重要。
我不过是多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只是男人似乎和我认真地讨论起了这个话题。
“她还跟你讲了我的什么事情?她不会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我的女朋友了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们不是吗?”
“当然不是,只是线上说说的,连面儿都没有见到,怎么可能能算?我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恐龙?那些照片还不知道真的假的,是不是本人呢。”
他抱怨得滔滔不绝,我听得心惊肉跳。那些照片就是我自己的,他如果记忆足够好,很容易就能通过照片瞬间认出我来。
……但是转念一想,在门口捧着蛋糕的那一刻他都无知无觉,现在又怎么可能还会认出我来?
“跟在我身边的女人,哪个不都是大美女?那个沈森森,聊了这么久了连视频都不给点开,你说如果不是丑得无法见人,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
说到这里,他和我打探。
“她漂亮吗?”
这种让人顿觉猥琐的本性。
我只是稍微愣了两三秒,就叹口气,装作很遗憾地说:“……那你可真是见过的女人世面有点少了。一般长得特别漂亮的,都害怕别人是因为外貌才和她在一起。在这些事情上都是会考验一下对方……”
我可没说我自己。
我说的是那些“一般长得漂亮的”。
我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盲目自我代入。
但没想到对面的男人眼睛一亮,问我:“真的假的,跟你比起来呢?你漂亮还是她漂亮?”
没有一丝丝防备,我就陷入了这一种恶性循环的比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