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衡道:“这里是周家和圆则教的地方?我怎么不知道。”
谢麟安拨弄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总算理出了个正形儿,他的面庞和四年前已经大不一样,皮肤较之前更红润了,棱角也更加鲜明。高高的鼻梁下一张红唇,散发着年轻鲜润的气息。只有眼眸中的那股桀骜不驯依然没有改变。此时他惊讶地看着魏青衡,往她脑袋上猛敲一记,道:“开什么玩笑,你现在去的地方不正是离城吗?”
魏青衡搔着自己生疼的脑袋,满不服气地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还喜欢敲别人的头!你不知道这样敲显得很没有礼貌吗?而且我还很疼……”
“不好意思。”谢麟安笑道:“这个毛病我已经改了几年了,今日一见你不由自主又犯了,你可千万要原谅我。”
魏青衡本是宽容之人,又念在旧情,不但不再生气,反而心中一酸。她看着谢麟安那身破烂的装束,道:“我以为那次一别,你一定是回庐山教做你风风光光的少主去了,可没想到再见到你,你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这样乔装打扮是为了掩人耳目,哪有你想得那么凄惨。”谢麟安嘿嘿一笑,道。
“可是,你找不着伯父的遗孤,你爹不是说要和你断绝亲情关系吗?”魏青衡问。
说道这个,谢麟安就有些不快。他停顿了半晌,才没好气地道:“他毕竟是我爹,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忍心真的让我流落江湖?”
“嗯那倒也是。”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谢麟安抓住魏青衡的手,满怀好奇地看着她,“自打上次我们不欢而散后,我还回去找过你几回,可是王家药铺的人说你早已不在王家药铺了,你究竟去了哪儿?”
魏青衡想起了从前的事,那时她被黑鹰的人追杀,几次险中逃生。为了不连累王家药铺的人,她宁愿不告而别,一个人在江湖游荡。后来,她就一直在逃避黑鹰的追杀了,从东边跑到西边,从森林跑到沙漠,可是黑鹰的人仍然紧追其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刚想把自己经历的一切告诉谢麟安,忽然听见树林里传来一声呼喊:“魏青衡!”
她回头一看,是于梁,没想到他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现在还是追了上来。于梁走到魏青衡身边,看了一眼谢麟安,没有作声。倒是谢麟安诧异地道:“王庐?青衡妹子,你们俩还在一起?”
“你说什么呀?”魏青衡心中不解,“你哪只眼睛看他像王庐了。”
“不,他就是王庐,化成灰我也认得。”谢麟安说罢,转向王庐,道:“我知道你小子易容术厉害,但是现在见了我们熟人,也该把这些玩意儿卸下来了吧。”他伸出手去撕于梁的脸,意外的是,他脸上光光生生的,什么也撕不下来。
“怎么会?”谢麟安不相信,大手摸向于梁下巴上的三道刀疤。
“你干什么!”于梁一掌打下谢麟安的手。
魏青衡也连忙解释道:“他叫于梁,是黑鹰的人,不是王庐哥哥。”
“要知道……”魏青衡的心中突然溢满了悲伤,“王庐哥哥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什么,王庐他死了!”谢麟安大惊,不由自主呼叫出声,“王庐他轻功那么好,谁能伤着他,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魏青衡道:“是没有人能伤着他,可是他自己把自己伤着了。”接着她便道出了过往的详细经过。
谢麟安听着听着,脸色大变,没等魏青衡说完就大声嚷了起来:“胡说!谁说梦中习得术会致人死亡了!自从掌握了梦中习得术,我每天都会用它来练一些武功,这几年我武功大增都是梦中习得术的功劳。若一定要说它有什么坏处,那便是长期睡眠不足导致人头昏眼花吧。”
“真的吗?”魏青衡听谢麟安这么一说,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希望,“这么说来王庐没有死!可是他是我当年亲手埋的,就算没有被梦中习得术害死,也早已被黄土憋死了。”她说到这里,突然悲伤了起来。
于梁推推魏青衡,道:“这个地方是交通要塞,圆则夫人的人很容易追过来,咱们还是不要在此地久留,赶紧走吧。”
“圆则夫人?”谢麟安看向魏青衡:“圆则夫人和你有什么仇,为何要追杀你?”
“此时说来话长,容我日后再与你细说。现在我赶着回圆则教见一个故人,你若是愿意就陪我去。”魏青衡道。
“好啊,早就听说圆则教是个神奇的地方,我早就想去看看了。”谢麟安满口答应。于梁见状,立刻拦在谢麟安面前,道:“圆则夫人的追兵杀人如麻,见着你们绝不会心软留情。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去了,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那可不行。”谢麟安饶有兴味地看着于梁,一只手顺势摸到于梁的下巴上来,立刻被于梁打掉。“你这小子,几年不见就变得胆小怕事起来,我看你扮成这副样子是很难跟我争青衡妹子了。”
于梁白了一眼谢麟安,道:“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魏青衡绝对不能回圆则教。圆则教教主骆离身中剧毒,与魏青衡有些关系,要是他不治身亡,圆则夫人一定会让魏青衡给他陪葬的。”
“哦?”谢麟安眨眨眼,看向魏青衡:“不错呀,连圆则教教主都被你害惨了,果真是英武不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么无聊的玩笑,你要是不肯跟我走,那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免得污了我的眼。”魏青衡玉手一挥,冷笑道。
谢麟安见她真生了气,连忙道:“青衡妹子,我刚才脑袋一时糊涂,说了些你不爱听的话,还请你见谅。至于去圆则教,我当然会跟你去了。总之现在你去哪,我便跟到哪。”
“你也不用说这么含情脉脉的话,其实无论你跟不跟我去,我都会去的,因为我……”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脸一红,一咬牙,转身就走。
谢麟安刚想追上前去,突然看见身边的于梁一脸焦虑地看着魏青衡的背影,心中暗自发笑,道:“你是胆子小还是怎么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你不去,青衡妹子可就追不到了。”
“有毛病。”于梁低骂了他一声,起身追在魏青衡身后。
谢麟安见状,脸上一愣,也立马追了上去。
三人一路上没有停留,黎明时分终于走到了圆则教的山下。
圆则教一里之内都有重兵把守,魏青衡一行人很难步行入山。她看着天上展翅的雄鹰,忽然叹了口气,道:“要是我也能向雄鹰一样高飞就好了,这样再高的山,再多的人也阻挡不了我。”
她的这句话正是说给于梁听的。于梁轻功虽然不及当年的王庐,但也算数一数二了。现在进山的唯一希望就在于梁身上,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体会自己的心意,真正帮忙带大家飞上山顶。
小插曲:(魏周书信交流)
话古今传奇故事,一举盘古开天辟地,二推女娲捏泥造人。这二者,渺踪迹于凌霄,行渺茫于人世,人未得见也,只臆想耳。独后人曾有误入蓬莱者,寻得阁中石柱四壁,篆刻数百小字,蝇蝇蚊蚊,仙气缭绕。有标题名为:真侠士风流。附注:历志于上,其言可闻,其人可感,其心可窥。遂抄誊一二,文虽不全,亦可见人物风貌。
得文如下:
吾每思虑至及,夜阑人静,烛火微幽。念往日出行昂扬,于路溃退,再行则身舒力畅,盖水土相服之因也。昔汝豆蔻之年,性无事耽,能抽身游离于人世间最诡辩难疏之情爱二字,毋论邃晓,应为无察。辟今之情境,怀感深忧。如将汝践吾之所遇,汝莫不戚戚然万难决断。际遇浮沉,身世坎坷,谨以敬上。言者:南岭周承义。
汝信前日已至,吾良久未敢拆封。念及汝乃直言寡情之人,所叙之事、所道之理莫不偏颇罪愆,心肺相伤,寒毛卓竖,失礼至此。今日阅信,汝虽将满腹愤懑尽书纸上,声悲乐凄,大无向日激扬澎湃之意。汝境中良苦,此吾知之。非善恶有报,冤债有序,其则期望逾架于实世之上也。江湖混跡人士魏青衡敬上。
吾心之所向真侠士也,莫非仗剑游于名山大川,怡情养性、诗酒平生之人。奈何目所及景,权力争相倾轧。贫贱之位,尚有耽耽虎视;位之既高,诽毁者众也。再说无益,以此为终。
时人懂其言者寥寥,管窥蠡测周魏二人,竟不知如何称得风流侠士。时盛儒家道教,时世风气,推崇豁达开朗之士,轻贱怨怼苦愁之人。此文非但不得录入王崇衍之《名士传》,三月之后,谈论者稀。呜呼哀哉,一代奇侠,竟折于浮世绘。雁过无声,人过无名。吾惜其真侠,爱其真义,著文以志之。描摹行肖,还原风采,供后世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