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头东升,树林里氤氲着淡淡的月光,光线幽暗,树枝在大风的吹动下招摇摆动,就像无数个魑魅魍魉在眼前忽闪忽现,魏青衡几步快走,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她找到一个稍微空旷的地方,天上的树枝围成圆形,透过穹宇可以看到明晃晃、黄澄澄的月亮。魏青衡心想就是这里了,从布囊里摸出一个烟花弹,点燃后倏地往上飞升。烟火弹在空中炸裂成五角花瓣状,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个淘气孩子放的烟花,但仔细一看,那花瓣的边棱是虚点,正是周家特有的徽记。
魏青衡觉得通体疲乏,好像打过了一场大战一样。她找了个大石头坐了下来,望着天上那轮明月,许下了一个心愿:希望我能夺回爹爹的桃花剑,希望我不会毁了周承义的大事。
过不多时,她就在林子中睡着了。
她是被人推醒的,推她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于梁。魏青衡睁开惺忪的睡眼,淡白的月光下,于梁面部独有的徽记仍如此狰狞,可是掩盖不了他眉眼的好看。
“你怎么睡在这里?”于梁问她。
“我……”魏青衡不知道怎么回答,忽地看到远方火光冲天,她大惊之下叫道:“周承义遇到危险了,我们快去救他!”
于梁松开手,道:“你那么为他着急,是爱上他了吗?”
“爱?”魏青衡摇摇头,道:“自从那个人离我而去后,我已经许久不知道爱为何物了。”
于梁低下头,沉默不语。魏青衡二话不说,往宝库边上走去。于梁赶紧起身,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来到宝库边,果然,周承义已经和一帮人打了起来。来人人多势众,又武功高强,周承义已经被逼退到门边。他身中数箭,仍然顽强斗争着。
魏青衡看见小圆娇小的身体被人群推搡着,心想她还是个孩子,无论大人做了什么,她都是无辜的,于是冲过去将小圆拽了出来。
小圆一见魏青衡,眼眸里闪耀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奸狠和狡黠。“怎么?你还没有死?”她口中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如之前悦耳清脆,而是带着一丝苍老的沙哑。
魏青衡没料想小圆竟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时愣了,只听身后的于梁大叫一声:“小心!”她感觉自己往后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怀抱中有熟悉的味道,眼前闪过一道雪白的亮光,只见小圆提着一柄大刀向她额面上砍来。
于梁带着她左躲右避,小圆连砍几下都没有砍中。她眼中冒出狠厉的光芒,对着魏青衡和于梁身后的方向大叫道:“骆离,杀了他们!”
魏青衡回过头,刚好对上骆离的目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惊喜中透着忧惧,忧惧中带着不甘。魏青衡怔了一回神,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对不起。”骆离低声道:“其实我有回去找你,可是那密室的门突然就开不了了。”
“骆离,在周家的日子里我无数地次想,我的一己私欲哪有你父母的命重要,所以我几乎每天,都在思考怎么才能进入密道找到救你父母的解药,就连夺回爹爹的桃花剑也没那么要紧了。骆离,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骗我的时候,心都在一滴滴地流血!我好后悔,好后悔,我后悔的不是相信你,而是没有告诉过你,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
骆离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他那张从来不失笑容的脸,此刻如此狰狞难看。“魏青衡……”骆离痛苦地说:“原谅我,原谅我……我不想害你,可是我却利用了你……”
“骆离!”小圆沙哑的声音嘶叫道:“把这个女人杀了,立刻,马上!”
“不。”骆离看向小圆,道:“奶奶,我已经做过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了,从现在起,我不会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
“奶奶?”魏青衡和于梁相互对视一眼,不知道外形看起来和十岁小女孩没什么差别的小圆,怎么会是骆离的奶奶。
小圆阴鸷的眼神中充斥着杀意,她哈哈大笑了起来,掩盖住杀意,继续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天真的小女孩。“骆离,你是不再听奶奶的话了吗?”
骆离道:“我受够了这一切,受够了听你的话,做一切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不是圆则教教主,不是你圆则夫人的孙儿,我想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而不是任何人的傀儡!”
圆则教!那不是周承义口中周家最大的敌人吗?相传,圆则教有一个圆则夫人,她已经七十来岁了,但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看起来很年轻。有人说,圆则夫人是个容貌妖娆的妙龄女子,有人说,圆则夫人是个奇丑无比的壮年妇女,也有人说,圆则夫人其实是男人装扮的,她的男性特征很是明显。但是现在,魏青衡看到的圆则夫人竟然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多么离奇的事!
于梁在耳边道:“这圆则夫人一定是练了葆颜神功,而且精通易容术。但是就我看来,她葆颜神功练过了头,将自己练成了小孩的模样。现在的她应该是真身。”
魏青衡回过头,诧异地看了于梁一眼,道:“我们想得一样,你真的不是……”她想说,你真的不是王庐吗?她和王庐都见过玉观音,玉观音精通葆颜神功,也常将自己易容成不同的模样。魏青衡看着于梁的眼睛,想从他眼中看出王庐的痕迹。可是于梁别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周承义,大叫道:“周承义危险了!”
魏青衡急忙向周承义望去,只见他一只手臂汨汨地往外涌着鲜血,另一只抵挡住四五把横劈直下的大刀。
“周承义,我们来帮你!”她拉着于梁冲了过去。身后的骆离大叫一声:“小心!”
魏青衡回过头,看见圆则夫人手掌氤氲着紫气,她奸笑三声,将紫气向魏青衡的胸口推来。于梁想运起轻功去救魏青衡,可是他丹田之气被一股更强大的气流阻挡,有力发不出来,反而全身剧痛,痛苦难耐。
魏青衡逃脱不及,圆则夫人手中就要发到她身上了,她无奈地闭上了眼。可是过了良久,那想象中的痛苦仍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看到骆离倒在脚边,全身氤氲着紫气,快要被吞没了。
“骆离,你怎么了!”魏青衡扑倒骆离身上,大叫道。
她看向面前的圆则夫人,她面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口中道:“为……为什么?骆离,你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救这个女人?”
骆离身体僵直,筋骨凹凸分明,紫色的血管像大树一样冒了出来,在身体表面盘根错节,煞是可怕。他听不到圆则夫人说的话,或者听到了,只是无法做出回答。圆则夫人的这一掌叫“紫气东来”,是圆则教创教先人流传下来的武功中最为狠辣的一招,中此招者,无论原本的功力有多强大,都将散尽一声功夫,沦为普通人,并且毁了容貌,日益消瘦直至死亡。
圆则夫人仰天长啸,道:“魏青衡,你这个不详的女人,是你害了我的离儿,一切都是你的错!我要你给我的离儿陪葬!”她的手蓦地变大,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拎住魏青衡的肩膀。魏青衡心力交瘁,根本没有心思去挣扎。
正在此时,远方传来一阵呐喊,他们举着火把,来势汹汹。当头人举着一面绣着大大“周”字的锦旗,标志着他们的身份。圆则夫人知道大势不好,忙喝令自己的人速速离去,她一手抱着骆离,一手提着魏青衡,往枝头跃去。
来不及撤退的剩余残部都被周家的人杀完了,当头的人是周承义的贴身侍卫立峰,他看见周承义伤痕累累地倒在血泊之中,急忙将衣服扯成布条,包裹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上。“老爷,您千万不能有事啊,老夫人尸骨未寒,您就遭此大劫,您一定要挺过来啊!您是我们周府唯一的希望了,还好大好河山等着您去开拓啊!”
凭他怎么叫嚷,周承义仍然紧闭着眼,一动不动。一个下人提醒道:“立峰大哥,咱们这样哭喊也不像话,还是赶快把老爷送回府里,去城外去请薛神医来吧。”
立峰一听,登时惊醒,道:“好,好,大家快来帮忙。”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周承义抬上担架,扛着他匆匆往府里赶去。立峰与周承义离得最近,听见他迷迷糊糊中不停嚷道:“衡儿,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没有怪你,我不会怪你的。”
立峰心想:老爷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还念念不忘魏姑娘,看来对魏姑娘用情很深。这个魏姑娘也真是的,老爷平日待她不薄,在这个紧要关头却没了人影,真是让人心寒。
其实他哪里知道,魏青衡此刻落在了圆则夫人手中,圆则夫人拿着一把剜心的尖刀,手捧一个破瓷碗,正慢慢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