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梁,于梁你怎么了?”魏青衡看着于梁这幅模样,手足无措,只有尖声惊叫道。
于梁仍然脸色铁青,紧咬牙关、口吐白沫,就像是快要去了一样。
其余的人趁机将魏青衡、谢麟安捉了起来,绑到后院的大树上,在下面放上一捆柴,面前设有香台,只等夜晚到来将他们烧死祭神。
而于梁这幅模样似乎离死不远了。众人担心用这样的人去祭祀神灵,侮辱了神的肃静,便在荒郊野外找了个土坑把他埋了。
于梁恍恍惚惚中感觉自己身上的重物越来越多,就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又感觉自己的鼻腔嘴里都灌进了泥土,味道腥咸,让人好生难受。不一会儿,黄土就讲于梁彻底掩埋。
月亮已经从树林的西边升起来了,月儿半圆,在层层云中穿梭不定,一会儿把大地洒满清辉,一会儿夺取了世间的光亮,使得收工回家的人们连磕了几个跟斗。
幸运的是,远方的篝火已经亮起来了。
离城的习俗,在祭祀的晚上,要在祭祀物旁点上一圈篝火,众人围着篝火唱唱跳跳,念些召唤神灵的咒语,然后将篝火推倒,引燃中间的木材,祭祀物将会通过烟火带给天神,天神接受了他们的心意,将会保护一方百姓平安。
回家的人马加快了脚步,希望能赶上这难得一见无比隆重的祭祀大典。他们刚走进圣庄,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大家高歌呐喊,歌声将整个离城弄得闹哄哄的。
于是赶快加入了唱跳的队伍,企念天神保佑自己和家人的平安。
篝火之中的魏青衡看着这盛大的场面,心想是不是整个离城的人都来了。旁边的谢麟安却突然问了一句:“你来离城这么久,可知道这些人如此愚昧,被神鬼之说唬得团团转?”
魏青衡沉吟道:“不知。”
“那就奇怪了,我也听说周家是不信鬼神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把整个离城的人都弄得像癫子一样。”
魏青衡看向谢麟安,见他死到临头还在思考些不顶用的事,不由得笑了。她回想起一些往事,低下头微微地笑道:“谢大哥,你还记得我们俩被困在白三公洞穴里时发生的事吗?”
谢麟安道:“当然记得了,那些事情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我从来不知道你这傻傻的头脑里竟有如此聪明的主意,能把刚好飞过的老鹰叫唤过来。”
“是呀。”魏青衡道:“我在叫唤老鹰的时候,你还觉得我玩上瘾、玩过头了,可我回头一看,你竟然拆了白三公的渔网,编起了绳梯!你可知白三公洞穴所在的高度,岂是一根绳梯能企及的。我当时就想,你必然是喜欢做手工的男子,死前再尝一把做手工的瘾,便死也足惜了。”
谢麟安道:“你倒是说对了一半。我确实看见那渔网有些手痒,但是我直觉觉得编个绳梯有用,这才编的。这不,后来黑鹰的人不是靠着绳梯把我们带走的吗?”
说到黑鹰两个字,谢麟安也不禁有些后悔,在这个时候提黑鹰总归是不好。这不,话音刚落,魏青衡就垂下了眼眸,眼中有些湿润了。
“谢大哥,我爹娘大仇未报,我却也要离开人世了。真不知道九泉之下我该以何面目面对他们。”魏青衡心中忧虑,向死的决心也不如之前那般强烈了。
谢麟安道:“青衡妹子,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提这些的。今天能和你一起死在这里,我想我没有遗憾了。谢谢你让我和你相遇,在这人世之中,我终于还是感受了一些温暖的。”
魏青衡吃惊地看向谢麟安,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样惨烈的话。在魏青衡心中,谢麟安一直是庐山教的唯一继承人,是父母心中的宠儿,不曾想他遭遇任何悲惨的事情。
只听谢麟安缓缓道:“一直以来,你一定以为我生活得很幸福吧?不,其实从我十五岁开始,就一直奔波在寻找大伯遗孤的路途中。我大伯一家被奸人害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大伯和伯母都在火中丧命。我爹原本以为大伯唯一的儿子也在这场大火中去了,但是他不知从哪里听来传言,说大哥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抱去了桃溪镇。他自己因需管理教中事务不得脱身,便派我千里迢迢赶到桃溪镇寻找大哥。我在桃溪镇苦寻多日,却是毫无音讯,只得将消息传给我父亲。父亲大怒,怪我一定是贪玩,不把大哥的事放在心上,叫我不找着大哥也别回去了。所以我一直不敢回去。后来母亲病重,父亲也没有告诉我,当我得知消息赶回庐山教时,母亲已经去世了。我可怜的母亲,在活着的时候就很少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唯一的儿子;临死之前,仍然没有实现这个愿望,我想她就算是死也是死不瞑目的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世的悲惨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热泪顿时濡湿了眼眶。泪水掉落的那一瞬间,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人指着他笑道:“看呐,那个女的还没哭,男的反而哭了!看来他们圆则教的人也不是什么厉害之辈嘛!”
谢麟安不在乎圆则教的名声,但他在乎自己在魏青衡心中的形象。他连忙止住了泪,看向魏青衡,却发现她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因为听了自己的遭遇所致。
“我……”他讷讷地道:“我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只是想让你更加了解我。”
“我知道。”魏青衡道:“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谢大哥,我终于有些理解你了。原来你也是这样一个缺乏关爱的人,如果你不嫌弃,就让我认你做大哥吧。大哥!”她深情地叫了一声。
谢麟安打心眼里不想认魏青衡做妹妹,一直以来他都是希望她能做自己的女人的,但是此时此刻想这么多已经没有用了。他看着魏青衡,佯装欢乐地应了一声。
旁边的人立刻道:“这圆则教的狗贼死到临头还敢在这里卿卿我我互认兄妹?大伙们,我们立刻杀了他们,来祭拜天神吧!”
旁人立刻叫好,于是他们推倒火堆,大火飞速向中心蔓延。魏青衡和谢麟安感受到了炙热的火焰,他们齐齐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突然间,一阵疾驰的马蹄飞速而至,只听马上那人大吼道:“住手!快浇灭火种!”
魏青衡睁眼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周承义!周承义的右手袖子很长一截是空的,他的手果然被人砍断了!魏青衡惊得无所适从,她一直以为圣姑是骗她的,向周承义那样狡猾强大的人,怎么可能被人伤害到这种地步!
圣姑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俯身向周承义拜道:“老爷,你怎么来了?”
“废话少说!”周承义大吼道:“快点把火种浇灭!”
圣姑迟疑道:“可是……他们是圆则教的狗贼呀。”
周承义往圣姑的肩上踢了一脚,圣姑当场倒地。周围的人骇然道:“我们的圣姑竟然被人欺负了,真是可恶至极!”他们想冲上去教训一番周承义,又见圣姑对他毕恭毕敬,担心是圣姑上头的人,故不敢轻举妄动。
原来圣姑一行虽然来自周家,但并不是周承义管辖的,而是周府管家和席双双。信徒皆知管家和席双双是上头人,却不知周承义才是所有人的头领。
周承义见大火已经蔓延到魏青衡的身上,情急之下想冲进火堆中救她,却被亲随人拦了下来。
那些人叫道:“老爷,你可是我们周家至高无上的统帅,不能去啊!如果你出了危险,我们周家就完了。”
周承义听他们这么说,渐渐地才停止了挣扎。他看着魏青衡逐渐消失在大火之中,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火烤焦了,不剩下一点残渣。
他在心里默念道:“衡儿,是我对不起你,还望你在黄泉路上走好,不要责怪我。”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天而至,冲进了火光之中!他身轻如燕,入火如入荒原一般,根本毫无阻碍。片刻之后,魏青衡和谢麟安的身影就出现在天空之上!
他俩身上不带一丝火苗,衣服完好,没有被烧焦的痕迹。周承义一行人都吃惊不已,心想莫非他们真的有神人相助,才能逃脱此劫?
可是当他们看清楚时,才发现那从火光之中救出魏青衡和谢麟安的竟然是白天被他们活埋下的于梁!
于梁此时的打扮和骆离一模一样,周承义想当然地把他当做了骆离。他惊叫道:“那人便是圆则教的教主骆离,大家快捉住他!”
众人闻声,皆拿起弓箭,朝着于梁三人万箭齐发。于梁的轻功相比于白日似乎进步了许多,倏倏几下一跃千里,那些弓箭根本追不上他。
魏青衡感受着他的速度,感觉比耳边呼呼的风更加快些,不由得惊异道:“于梁大哥,你的轻功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变得如此厉害了。”
于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刚刚我从土堆里爬出来,尝试着运了一下轻功,感觉体内的毒已经消散干净,功夫竟然都恢复了。”
隔着风声,魏青衡没听清于梁的话,又问了一句:“于梁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样子?”
于梁便叫道:“衡儿,我是王庐啊,我回来了,我终于可以以真实面目见你了!”
魏青衡和谢麟安同时听到这句话,都尖叫起来:“什么?你是王庐?”
“是的,我是王庐。谢兄弟,好久不见,你的性子也变了不少啊。”王庐说道。
魏青衡听着他的声音,依稀辨出了王庐的声音,但是三年前她是亲手把王庐埋葬在黄土之下的,此时于梁忽然说自己是王庐,魏青衡有几分不信。
她激动地叫道:“你说你是王庐,用什么来证明?”
“是啊,你用什么来证明?”谢麟安也叫道。
王庐仍飞了一阵,找了个平坦的地方降落下来,将魏青衡和谢麟安放在原地。他直直地看着两人,开始讲述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一切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