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辰伸长脖子,偷瞄了一眼,那大片的淤青,俨然比较吓人。他是无法想象,就以孙莹如此柔弱的身子,是如何扛得住如此重的内伤不倒了。回忆前几日在湘镇的事情来,怕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人下了重手。
蓦的,沈一良发问:“担心了吗?李少爷。”
说是不担心,那是假的,要说是担心,也没有那么过分。李洛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的内心是混乱,分不清楚是真的担心,还是在忧虑。他岔开话题,“孙莹的伤势,有无大碍?可是危机性命了吗?这几日,也没见她有个难受症状……。”
果然是在担心了。沈一良深深叹一口,拿起热好的帕子,拧干水分,轻轻擦拭孙莹淤青背部一遍,最后再倒上特制的药酒,手法灵活轻柔在其柔美背的上,来回揉动。每每加深一次力道,都能引起孙莹轻微叫疼。
李洛辰听了,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之前对于她的怀疑,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人家也是拼了性命在护着他自己呢。
过了片刻,沈一良用帕子抹去手上的药酒,正视他答话,“并无性命之忧,吃点药,定是搽药酒就能恢复了。倒是你……。”
“嗯?我什么。”
没想到沈一良突然凑到他眼前,吓得李洛辰收紧脖子疑惑。两人贴着脸,呼吸着来自对方呼出的二氧化碳,也不嫌弃缺氧。就这样两人相互对视了十几秒,沈一良通过他的眼神,呼吸频率和面色很快判断出他活不过一个月了。
“我什么啊?别这样吊人胃口,和孙莹一样戏耍于我。”李洛辰看不惯他那种耐人寻味的神态,生气了。沈一良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那样做。
他转身前往药材桌子,依照孙莹的伤势,边抓取药材边说,“我是大夫,对于人命关天的事情,向来不会开玩笑,何况医者仁心。你既然是孙莹的货物,那么我也就责无旁贷帮你一把。至于,能不能恢复如初,就看你的意志力,还有孙莹的独门武功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恢复如初!无论用什么法子,我都能承受得起!势必要治我,事后重金酬谢!”李洛辰被他一席话,激起了生的希望。他黑着脸,眼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越渐凶狠如同沙场杀红眼的猛兽,浑身散发令人窒息的压强。
将军就是将军,瘫痪了也还能有这等杀气和魄力。沈一良捣着药材,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样儿,感叹了一下。
“你把给我的那份重金全部交给孙莹吧,她啊,最喜欢金子,银子了。打小时候就喜欢了。”
说起以往,沈一良面上难得一见的灿烂笑容,也正因为如此,李洛辰不得不注意一些。围绕着孙莹,总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谜团。他斜视躺在软榻上,还未见苏醒的孙莹,试探性问话。
“你和孙莹很熟吗?为何对她……。”
熟啊,非常熟悉了。打年少就相互认识了,虽说是生意上的一些必要往来,不过这一来二往的,两人就算是认识了,知根知底。沈一良停下手中的药锤,拿起边上的陶瓷罐,将药材一一倒了进去,轻微搅拌一下。
“非常熟悉了。说是青梅竹马嘛,好想也不是,说是情人嘛,更加不是了。嗯……我想想啊。”
到底什么关系了?你对她的照顾,可不像是一般人该有的忧愁了。李洛辰不语,目光跟随他来回走动,等待回复。
沈一良摸着下巴,顿了一下,笑着意味深长侧目看着李洛辰言,“死党!就如同你们军营里患难的兄弟情义一样。”
“什?什么?军,军营?啊哈哈,我只是一介茶商少爷,怎么会和军营有关系了?”对于这话,李洛辰倍感意外,他立马打马虎,极力掩饰过去。可他那蹩脚的掩饰,越能说明他就是那通敌将军的身份。
沈一良不揭穿,明白的点了点,端起陶瓷药罐子走出去,恰好东泽处理旧伤归来,两人相互打了个招呼。
“医娘,大小姐还好吗?”
“嗯,没什么大碍。有我特制药酒,保准她三日后能生龙活虎了。我去给她煎药,醒来了刚好可以喝下第一副。”
“嗯。我去看看。”
得知孙莹无大碍后,东泽悬着的心落地,踏实了。他健步走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李洛辰,李洛辰顺声转头望去,礼貌言,“回来了,你的伤……。”
“哦,已经没事了。”东泽顺手推着李洛辰往里屋走一些,正好停在软榻边上。孙莹睡着安稳,白嫩的小鼻子时不时抽动一下,手偶尔推翻被褥,腿时常悬空在软榻外,看得他们两人心一阵紧张。
东泽实在是没办法,坐到软榻边上,挡着边缘,防止孙莹滚落摔在地上。李洛辰借机活跃气氛,“孙莹,每次休息都是这样让人不省心吗?”
“也不是每次。在家里,可不是这样。唯独在外走镖的时候,才会这样。”东泽抬手把她任性的脚丫子,推回到被褥里去。
“是吗?孙莹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们这样围着她转悠了?”李洛辰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魅力。东泽知道李洛辰想要知道什么,他仰视昏暗的天顶一会儿,放松身心再言,“别看大小姐这样,其实内心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很多时候,都是被格局所逼,才会变成那样。大小姐,小的时候别提有多么天真浪漫了。”
格局?一个镖局的大小姐,还有什么格局所逼了?江湖琐事吗?不像是吧。李洛辰歪着脖子,疑问,“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一切都没有。就是没有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大小姐可以说是我们几人看着长大的,她十岁那年就被扔进了镖局总部里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见惯了各种打打杀杀,也是习惯了江湖上恩怨仇杀。”
十岁起就开始接触江湖恩怨之事了吗?难怪会如此老成,也难怪会如此的自信不已。李洛辰点点头,继而想要听取更多。
东泽苦笑,双手交叉显得深沉,更显得一丝不愿多讲后续的故事,他迟疑开口,“还记得第一次带着大小姐出镖的时候,她是兴奋又狂躁,一路上……呃!”
睡得迷糊中,仿佛有人在讲起她的过往,孙莹立马诈醒,她阴深深假笑,纤弱手指从后面掐着东泽的脖子,沙哑声音,如同老巫婆一般恐吓道,“呵呵,你们在说我什么呀!东泽。”
“呃,大,大小姐你醒了。”东泽身后一股阴气袭来,使得他不禁吞咽口水,僵硬身躯不敢挪动。李洛辰倒是淡定,他说,“醒了。背后的伤,还疼吗?”
“嗯?”经他一说,孙莹才恍惚想起之前是和沈一良讨论关于李洛辰的事情,然后就晕倒了。仔细回想,一定是香薰的问题。她顿时清醒,狠狠拍了东泽后颈一巴掌,怒言,“被算计了!可恶!这只泥鳅,总有一日非得要炖了不可。”
东泽起身,摸摸火辣的后颈,很是不满,“大小姐,我也没说什么啊。下手还真重。”
“是吗?”大概是凝神香的药效还在,孙莹精气神爆满值,只维持了十几秒,又萎蔫了回去。她有气无力斜靠在软榻边上,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斜,挂在她的肩头,黝黑的发色,衬托出她脸蛋本来的白皙,也是一种病态。
“还好吗?”李洛辰看在眼里,出于道义关心着。
孙莹单手撩起青丝,微微抬眉,死鱼眼的状态盯着李洛辰说,“啊,死不了,也不可能死在自己人手里啊。这种程度,还好,还好。”
出去熬药的沈一良,端着热气腾腾的苦药回来,进门就听到她这话,瞬间没什么好脸色甩给她看了。
“早知道,我就不帮你疗伤,让你内伤淤血不通,闷死可好了?”
孙莹才不信呢,她指着眼前的凳子,东泽明白走过去搬弄过来,放在软榻边上。
“你舍得我死了?当初是谁哭着脸,要救活我的啊?当初又是谁,不顾老师傅反对,置身一人杀入匪徒巢穴,搭救于我了?”
翻出旧事,沈一良面子少许挂不住,他憋着气儿,把药送到她眼前命令口吻,“赶紧喝了。清淤血,通通血脉!你这情况,再晚些就不好了,容易落下病根。”
“切。都是谁害的了?好端端的干嘛要跑到这里来了?又是城外,这下子好了,那些猎狗们闻到风声,一定会赶来的。到时候,不想被拆也得要拆了。”孙莹小嘴嘟着叨叨,手很诚实的接下苦药,闭着眼睛,分开五口才喝干净,最后还干呕了一会儿。
直到沈一良手快把备好的桂花糖,塞进她嘴里,才缓解苦涩带来的干呕。李洛辰被冷落在边上,看着沈一良对孙莹如此照顾,如此了解,他的心里莫名泛起了醋意,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啊咳咳,下次你的药能放点糖吗?真怀疑你给我的药,专门放了屎粑粑。”孙莹揉揉鼻子,抱怨起来。沈一良摊开手,很是无辜,“给你用的药,可是最好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阁主会气着跳脚,灭了整个鬼市也说不定啊。”
“啧,有外人在,说国城那老家伙干什么了?”孙莹憋着嘴巴提醒,还有李洛辰在呢。沈一良闭口不多说,李洛辰听了也装作没听明白,其实他早就铭记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