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再次睁开眼,天空已经完全亮了起来。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光落入眼中,映照出一个晴朗清新的世界。天空白日的光亮微微有些刺眼,我眯着眼适应了几秒才缓过神来,坐起身便看到不远处的方若曦和陈思。
方若曦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转头向我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这才想起来之前在王子的房间找到她时,她给我的感觉就和我刚认识她时一样了,现在也是如此。
而陈思……她一个人坐在一颗树的阴影中,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似乎像是在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陈思,我也没有资格去评价她。刚进入这个房间时我们一共是八个人,我、狼牙、林崖三个人是一个小团队,余普一个人,方若曦和刘畅一起,而和陈思她在一起的便是瞿影。
后来余普加入了我们三个人的团队,方若曦也带着刘畅和我们成为一种互助同盟的存在,只有陈思和瞿影仍旧两个人独成一队,陪伴在陈思身边的也只有瞿影而已,或者更准确地说,瞿影是个对陈思百依百顺的人。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对她抱有着好感,对她无微不至的人,在她碰到危险时,仍然选择了出卖他换取自己的安全。
我不想在“选择”这个词前面加什么形容词,比如“毫不犹豫地”、“坚决地”等等,我不想加上这些。或许那只是陈思在面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时没有时间思考才作出的本能反应,又或许如果有时间让她深思熟虑她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我不知道她是哪一种,也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
仁义道德是在安饱无忧地状态下才能拥有的东西,当你面对真正死亡的威胁时,你就会发现那成了奢侈。只是,我是一个在安饱时懂得了仁义道德的价值,又到了一个随时有着生命危险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中,所有的仁义道德都变得不值一提,所有的信仰都变成了一句话——
要活着!要活着。
人为了生存做出什么事都是可以原谅的。现在这个频繁经历过死亡的我……已经没有办法说出这句活是对是错。
我不知道陈思在瞿影死后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毕竟她和瞿影的关系暧昧,说是情侣又似乎不是,说是普通朋友又绝对已经逾界,我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感情。
在现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感情或许早已变得难以捉摸。那不是人鱼和王子之间那种生死可以置之度外的爱情,也不是很多年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长相厮守。或许这就是大时代的悲哀,当生活节奏加快,当每个人被一个高度发达的社会文明赋予各自的绝对价值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个体,爱情早已不是它原本的模样了。
曾经两个人在一起或许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来两个人在一起或许是因为柴米油盐的岁月消磨,而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也许仅仅是因为寂寞。
寂寞,一个人的孤单。即便在这个社会中我们有了各种各样的社交圈子,认识了比过去更多更多的各种各样的人。即便有了互联网之后,现在的我们能认识到过去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人。然而我们还是觉得孤单。
我们有很多圈子,各种各样的人。但是我们仍然只是着一个圈子中的一个小小个体,只是我们属于这个圈子,而不是这个圈子属于我们。所以我们会孤独,会寂寞,会在深夜降临时觉得自己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所以,我们需要另一半,一个在某种意义上只属于我们的人。我们需要用这样的占有欲来满足我们的安全感你和归属感,让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和这世界有着深刻的羁绊。
然而当爱情被仅仅作为一种排解寂寞的工具时,那还是阵阵过的爱情么?
陈思和瞿影,大概就是这大时代洪流之中,因寂寞而爱或者说——因寂寞而伴的两人。
这样的所谓爱情,在一起很容易,分开也很简单,重要的不是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重要的是——有没有这个人。
只是即便是这样的畸形的“爱情”,分开并不会痛苦,但是如果自己是间接杀死了对方的凶手,不知道这份原本被定义为容易的感情,还能不能不在心中留下痕迹,还能不能像之前一样风轻云淡。
“莫离?”
余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回过神来转头向他望去,便看到他递给我一份叶子包裹着的食物,看起来像是只烤鸡。
“这是之前狼牙和林崖去抓回来的,他们去前面看看距离荆棘墙还有多远,我们都吃过了,只有你没吃了。”
我伸手接过余普递过来的烤鸡,触手并没有什么温度,看来我还真是睡了很久了,比其他人晚起来这么多。
“我睡了很久吧,现在什么时候了?”我开口问道,刚睡醒不久的声音有些沙哑,嘴唇也觉得很干,想想我也是昨晚在城堡时才找到喝的水,到现在也很久没再喝过了。
“是很久了,我们所有人都起来了就看着你睡。”
余普的话让我微微一僵,无奈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不该挑这个话题。我敢打赌,如果这个问题我问的是林崖大哥,他绝对会告诉我也没多久,其他人也不过早醒了一点,顺便再说些什么毕竟我奔波了一夜啊,多睡会很正常啊之类的话。而面前这情商可能为负的家伙,才会说出如此之尴尬的大实话来。
“至于时间……”余普出乎我预料地有了表情,他轻轻抿了抿嘴,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下午吧,两三点钟的样子,我的表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在城堡了,今天再找也没有找到。”
表?我一愣,这才想起之前在阁楼上捡到的雕花怀表。今天早上虽然城堡整个消失了,可是我们的背包什么的属于我们的东西,却还是出现在了空地上,想来余普也已经仔细找过了,只是没有找到所以才以为自己弄丢了吧。
“你的表在这。”我急忙从身上的口袋中掏出了那块怀表,将它递给了余普,“我之前在晨报的阁楼中捡到的,今早我忘了把它还给你了。”
余普看到我拿出怀表嘴角微微一抖,随即又微微上翘,如果不是我刻意想要观察一下他的表情,甚至看不出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我想那应该是表示他的惊喜和愉悦吧。
余普伸手接过了我递过去的表,仔细地摸索查看,用袖口轻轻擦拭了一下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过了一会才转头对我说道:“……谢谢。”
我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客气,这才从手中的烤鸡上撕下一条肉放到口中。虽然这烤鸡已经凉了,油脂凝固之后有些腻口,可是也在同时 满足了我能量消耗巨大的身体需要。比起之前吃过的刚烤好的烤鸡,凉了之后的鸡肉增加了些分明的口感,肉质稍稍变硬,吃起来更有嚼劲,同时因为是烤制的原因,有着些许烟熏的味道,在放凉之后更加明显,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吃了两口后我的目光无意间瞟见另一边的方若曦和陈思,微微皱眉思考了一下后,抬头望向还在看着自己怀表的余普问道:“方若曦和陈思……他们吃了么?”
“方若曦吃过了,林崖给她的。陈思没吃,没人给她,她也没和谁说话。”余普说完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方若曦好像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我问过林崖,林崖说方若曦醒过来后就变回现在的样子了。”
我有些惊奇地看向余普,没有想到他会和我说方若曦的问题。在我的认知中,余普是那种,除了事关大家的重要问题,其他影响不大的问题需要你问他他才会回答你,你不问他的话他是绝不会主动和你说起的。因此我对他突然和我谈论方若曦的这件事有些意外,不顾哦随即便明白,这大概是我找回了他的表的报答吧。
“那你觉得方若曦现在这样是什么原因呢?”我偏头看着余普,“以你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的眼光看,她是有什么问题吗?受到了刺激?或者……双重人格?”
“还不能确定。”余普摇摇头,“目前只能确定她不是因为朋友死亡而导致的性格突变,是不是双重人格还要进一步考证。”
我轻轻点头,看着方若曦的方向眯了眯眼。按照余普告诉我的,方若曦性格突变的时间应该是在水晶鞋密室中晕过去后,一直到在城堡中睡觉醒来。如果说这两个变换的时机有什么关联的话……晕倒……睡眠……都是失去意识的时候?可是之前方若曦睡觉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那就是说,这种性格突变的情况可能在失去意识后发生,比如晕倒和睡眠状态,但并不是每次都会这样。
我微微皱眉,不确定自己的这个猜测对还是不对,这也许要等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才能知道吧。不过我更希望……没有下次发生,我可不喜欢方若曦之前那个样子。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方若曦在魔镜前的镜像,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情况恐怕还真得会再次发生。
至于陈思……我看着她独自躲在阴影中的样子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站起身向她走去。
“你……要吃点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