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山的夜风很凉,一阵风吹过,我不得不搂紧衣领。
顾晨城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坚硬的直线,他狠狠瞪着我,眼神里似乎还带了一丝幽怨,我差点就以为我是那负了秦香莲的陈世美。
我心道:你不是计较这个还能是什么?难道说,你在外面妖艳的贱货见得多了,突然遇到我这样敢和你抬杠的新鲜了,觉得我好清纯好不做作,想和我来场风花雪月的爱情?
这话只在心里过了过,没敢说出来。我朝他点了点头:“行,你没和我计较就行,谢谢你的宽宏大量。”
我看了一眼拐角,郑予安还没出现。
我不想让郑予安误会我和顾晨城有什么关系,赶紧下了逐客令:“这会儿快十二点了,山上风大,顾少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晨城冷着脸对我摊开了手:“手机。”
我莫名其妙:“你要干什么?”
他不理我,一把抢过我的背包,胡乱翻找着,他这动作熟练得很,要不是知道他家里有钱,我真要大喊“抢劫”了。
我没好气地伸手去抢回我的包:“顾少,你一富家公子当街抢女孩子的包,你好意思么?”
“好意思。”顾晨城翻出我的手机之后立刻松开了包。
我们在的位置是个坡道,他松得突然,我没收住劲,接连退开好几步。
眼看就要沿着山路滚南瓜,还好郑予安及时出现,从后面扶住了我。
我顾不上享受郑予安的怀抱,大步走到顾晨城面前:“你到底要干什么?有事说事,爷们儿点行么?”
这一次我是真的被他激怒,没头没尾跑来演这么出苦情戏做什么?他发疯,还得所有人陪着?
顾晨城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他按通我的电话,直到他的手机响起铃声才把手机扔回给我,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接我电话,否则我还来这里。”
我有些头疼,我已经搬出去了,如果他再来这里让郑予安看见怎么办?
郑予安一直站在远处,等到顾晨城离开他才走了过来:“进去吧。”
我想向他解释顾晨城的事,可是他的表情蒙着一层冰壳,似乎解释了反倒会显得我心虚,我只好闭嘴,跟在他身后。
花匠最近移了海棠、紫荆在花园里,山风一吹便摇曳生姿,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郑予安的声音突然响起:“月月,你可以考虑顾晨城,秦维泰不适合你。”
“我和顾晨城不熟,”他又一次把我往别的男人身边推,我心口闷痛,说出的话也带着气:“我喜欢谁、和谁在一起是我的事。”
郑予安的身影隐没在花影中,像一座沉默的大山。
我有些后悔刚才的话,赶忙找补:“予安,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叫爱情,我不会为了一个看上去合适的人就勉强我自己。”
这句话一出,我立刻想给自己一个耳光:郑予安本来就觉得我思想不成熟,这种恋爱至上的言论一出口,他岂不是更把我的话当作小孩子痴想了?
但是在我看来,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没有必要为一个合格却不爱的结婚对象委曲求全。
恋爱婚姻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婚姻是爱情的升华,而爱情只在爱人出现时突然出现,它们不应该是权衡利弊谨慎思考之后的交易。
所以想来想去始终找不出弥补的话,我干脆放弃:“予安,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会好好考虑的。”
郑予安没有回头:“月月,作为父亲,我希望你能一生顺遂幸福。不管你和谁在一起,我都会支持你。”
他就像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随手一挥就能在我和他之间划出一条鸿沟。
我心口痛得厉害,忍不住环上他的腰:“予安,我可不是你的女儿,我才不要你当我爸爸呢。”我要你做我的爱人,像爱一个普通女人一样爱我。
我的语调像是在开玩笑,这样在他拒绝我之后,我还能装傻赖在他身边。
在爱情这座城堡面前,他是独坐城堡的国王,我是城门外祈求他开门的乞丐。卑微到了尘土里,却还想着开出一朵鲜艳美丽的花,这样他就会多看我一眼。
郑予安温柔但是坚定地掰开我的手指,似乎想要离开。
我的心随着被掰开的一根根指头轰然坍塌,我努力调动表情,想要挤出一张笑脸,对他说“哎,我开个玩笑而已”。
然而没等我说出口,我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郑予安的声音就在头顶:“月月,我知道大哥才是你的爸爸,我从来没有取代他的意思,只是想让你过得幸福。我不懂怎么照顾你,所以你有什么需求或者有什么不满,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我会听的。”
眼泪还在眼睛里,可是我的嘴唇止不住的往上翘,嘴唇往上翘心里却又有点苦,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郑予安这个木头人眼里,完全看不到我前凸后翘的身材和漂亮脸蛋,在他眼中我始终是当年那个哭着鼻子要爸爸的小丫头,而不是一个喜欢他的女人。
被喜欢的人讨厌和被喜欢的人当女儿到底哪一个更惨?
我忍不住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我需要你离我的恋情远一点,不许再多看一眼,不许再多说一句!”
郑予安低沉好听的声音就在耳边:“我知道了。”
我用力瞪着他: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装深沉,你就是个傻子大白痴。
第二天上午王桓带着爸爸、奶奶的骨灰回来了,我和郑予安已经在宝山公墓选好了墓穴,准备让爸爸和奶奶在这里长眠。
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是一个可怕的存在,他的脸上永远没有笑容,只有对老天对所有人的怨恨。
没事的时候他总是抱着酒坛子,喝得醉醺醺,不管是奶奶、爸爸、妈妈还是我,见着谁就打谁。
爸爸挨的打最多,因为他总是冲出来保护我们,他宽厚的背上始终留着层层叠叠的伤痕,旧的还没好新的就已经添上。
直到爷爷去世,我们的生活才稍稍平静一些。
我不想让奶奶和爸爸再受爷爷的欺负,所以按照我的要求,爷爷的遗骨被埋在了N市的莲花公墓。
和上次来时差不多,墓园里并没有多少人。
安葬好奶奶和爸爸之后,郑予安让我先回车里,说是还要去祭拜一位朋友。
郑予安没有带我去,说明他希望独处,我不好硬跟,只能坐在车里玩手机。
正玩着游戏,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推送:“N省某县某村数十名被拐妇女被解救”,点进去一看说的正是陈家村的事,其中一张配图居然是我和郑予安,照片里郑予安正拉着我准备上车,显然是那天晚上在山下拍的。
当时情况很混乱,镇上的警察都知道陈家村的情况,郑予安报案后根本不愿出警。好在郑予安留了个心眼,在给锋哥打电话时让他通知了王桓。
和王桓碰面之后,郑予安立刻打电话联系了军区的人,从军区抽调了一部分正在训练的新兵上山救我。
虽然低调,但还是有风声传到N市官员的耳朵里,他们也派了人连夜赶到陈家村。
所以我们上车时周围人挺多,有消息灵敏的记者跟来也不奇怪。
郑予安很快回到车上,坐在车里他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神情十分严肃。
我隐约猜到他的反应和新闻有关,等到他打完电话我才问道:“予安,是因为新闻的事么?”
郑予安不愿和我多谈这事:“这几天可能有记者,你去月湖区的别墅住一段时间。”
我摇头:“我租了公寓,住公寓就行了。”
郑予安严肃地看着我:“公寓安保不行,必须住别墅,我会安排人过来保护你。”
我有些不安,这新闻虽然曝光了郑予安和我,但是大体方向是歌功颂德,把军方替换成警方,说的是郑予安发现异常联合警察一起解救了被拐妇女,不至于严重到被记者围堵的地步吧?
然而郑予安并没有解答我的困惑,而是开车把我送到了银月别墅:“这几天待在家里别到处走,我会让王桓把必需品送过去。”
交代完注意事项之后他就驱车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在空落落的别墅里发愣。
不一会儿,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出“顾晨城”三个字。
我一想到他那张臭脸,脑袋就开始痛。但是又怕他发神经跑去郑宅堵门,只好接了起来:“喂?有事么?”
“你现在在哪?”
顾晨城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欠揍,我没好气地问他:“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郑新月你!”
他永远像条喷火龙,我又不是他的谁,干嘛承受他的怒火。不等他喷完火,我已经把电话挂断。
没过两分钟,他又打了过来,语气还是很恶劣,我立刻挂断电话。
他十分有毅力,这样来回几次他仍然坚持打电话过来,不过语气终于柔软下来:“郑新月,你现在在哪?”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平复怒气:“这几天可能有记者会去郑予安富江区的别墅,你怕受影响的话,我在市中心有一套公寓,可以借给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