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睡前秦维泰的鬼故事,这一晚我睡得很不好,导致坐大巴车时直打瞌睡。
我坐在郑予安和秦维泰中间,秦维泰是肯定不能靠的,郑予安现在正生着莫名其妙的气也是不能靠的。左右两边都不能靠,我只好端端正正地坐着睡觉。
迷迷糊糊中车子一个大转弯,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倒下去,正好靠在了一个不软不硬的枕头上。
和大巴里封闭的空气相比,枕头的味道非常清香,我忍不住蹭了蹭,惬意地再次进入梦乡。
醒来时车子还没到目的地,而我靠着的枕头居然变成了郑予安的胸膛。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还好他也睡着了,对我的行为并不知情,我赶紧坐正身体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另一边的秦维泰也睡着了,脑袋像捣蒜似的一起一落,样子很可笑。
我轻轻帮他调整了姿势,顺便拿外套给他做了枕头。
郑予安突然发出一声含糊的梦呓,脑袋顺着车窗歪出了一个扭曲的姿势。
这样睡觉待会儿醒来肯定会脖子痛,我放轻手脚搂住他的脑袋,慢慢调整到合适的位置,这才轻轻放开手。
谁知他睡了一会儿又滑了回去,来回几次,我干脆把他拉向我这边,和他头抵着头。
换了姿势之后,他终于老实下来,安安静静地靠着我睡着了,被他的困意传染,我也慢慢沉入黑甜乡。
临近午饭时间车子总算到达目的地,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赶紧坐正,秦维泰和郑予安早就醒了,这会儿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
郑予安的肩上明显有一团可疑的湿痕,我脸皮一红,不敢再去看他,转头和秦维泰说话:“等会儿还要坐摩托车,你确定你能忍?”
乡下路不宽,摩托车比汽车好用,所以能找到的交通工具只有摩托。昨晚秦维泰坐着大汉的摩托,前面是壮汉,后面是行李,挤在中间像个小媳妇似的,下车之后叫苦不迭。
秦维泰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星星:“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你放心。”
我好奇他的办法,他却做了一个山人自有妙计的神秘表情,不肯明说。
我正要追问,一只行李箱突然从天而降砸在秦维泰怀里,郑予安的声音也跟着响起:“这个你拿着,下车。”
郑予安还是那副被人欠钱的臭脸,我和秦维泰对视一眼,秦维泰朝我耸了耸肩,示意我继续忍受。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维泰消失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骑着一辆摩托车,脸上止不住的得意:“这样不就行了么?”
原来他的办法就是花钱买一辆摩托车自己骑,秦维泰一边吃饭一边得意:“大学的时候玩过越野摩托车,这点山路难不倒我。”
郑予安放下碗筷看了看我:“吃完了没?”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拎着行李箱站了起来:“走吧。”
秦维泰慌不迭地跟着站起来:“予安哥,我还没吃完呢。”
郑予安指了指秦维泰的摩托车:“你有摩托车,吃完自己走。”
秦维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哪里敢自己一个人走,只好委屈地放下饭碗跟着我们出发。
陈家村在大山的深处,最后进村的一段路是陡峭的山路,连摩托车都开不上去,只能步行。
还好我们是简装出行,一共就两个行李箱,爬着还算轻松。
我们爬了大约两个小时的山总算到了陈家村,陈家村还是那副垂垂暮年的模样,黄泥巴路、黄泥巴墙,入眼的一切都是黑乎乎的暗黄色。
离开这里时我才十岁,在梦中清晰的路,真正见到了反而模糊了。反倒是郑予安对路挺熟,拖着行李箱走在最前面。
他走到一间水泥平房前突然停住了脚,我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不走了?”
郑予安没有说话,而是把行李丢给了秦维泰,自己独自走进院子里。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跟着走了过去。
出来应门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穿着还算整洁的褂子,吊三角眼瞥向郑予安:“干什么的?跑我家里来做什么?”
郑予安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家?”
汉子手撑在腰间,抬头看着郑予安道:“不是我家还是你家么?”
郑予安不再和他多说,一个擒拿手把汉子的胳膊折反在身后,押着他就往院子外面走。
种庄稼的汉子力气不算小,可是在郑予安手里就像小鸡似的挣脱不了,他扯着嗓子骂着脏话:“干什么呢你!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他的嘴里不干不净,骂出的话不堪入耳,郑予安看了秦维泰一眼:“脱袜子。”
秦维泰立刻脱下袜子作势塞进汉子的嘴里,汉子吓得紧紧闭上了嘴巴,,看得我完全呆住:“你们干什么呢?”
郑予安没有回答,而是推着汉子朝村里最好的房子走去。
汉子的叫声很大,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拖儿带女地从屋里跑了出来,见到眼前的情景立刻伸手拽住郑予安:“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们当家的,来人啊!杀人了啊!有强盗啊!”
郑予安并不理会女人和小孩,而是把汉子的胳膊向上提起两分,淡淡道:“滚远点。”
他用的巧劲,动作不大,疼痛绝对不小。即便是个结实的庄稼汉也吃不住痛,“唉唉”叫唤着让他的老婆滚远点。
女人不敢再挡路,叉着腰威胁道:“你别嚣张,他爸是村长!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村!你有种跟我们见村长去!”
郑予安反倒笑了,只是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你爸是村长?”
汉子梗着脖子骂道:“你他X的放开老子!”
郑予安不理他,拎着他继续往前走着,留下一脸茫然地我们。
秦维泰捡起地上的行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拉着我跟上郑予安的步伐。
那女人嗓门很大,一路走一路喊,许多人都跑了出来,有的人手里还提着砍刀、锄头之类的器具,我心里忍不住替郑予安担心。
然而郑予安行伍出身,身形又高大,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汉子立刻感觉到危险,不敢上前做出头鸟,纷纷举着武器把我们围住观望。
我们就站在那间最好的水泥房的院子里和对方僵持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吵什么吵?谁家又找事了?”
被抓的汉子瞬间来了精神:“爸!”
老头见自己儿子被人抓着,脸色顿时很难看:“怎么回事?都上去帮忙啊!”
有了老头子的命令,有几个汉子跃跃欲试,郑予安手上仍然抓着那汉子,单用腿就把几个人踢翻在地:“再动我就卸他一条胳膊。”
说完手上加劲,疼得那汉子哎呦哎呦直叫唤。
老头子看到人群中间的郑予安时表情明显有些慌乱,立刻小跑过来:“哎呦,是小安回来了啊,你也真是的,要回村看看怎么也不提前来个信呢?我好叫几个人去镇上接你啊。”
郑予安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老头:“提前来信,还能看到这样的盛况吗?”
这个老头正是陈家村的村长,陈家村是个同族聚居形成的小型村落,家家户户都有点关系,族长兼任村长,在这里村长的权利比市长都大。
他听到郑予安的话神情有些慌乱,勉强笑道:“小安你现在肯定更有出息了吧?我们陈家村也跟着沾光呢!哈哈哈,这次回来是来给你哥哥扫墓的吧,你先在我家休息一晚上,明早我让贵超带你们过去!”
他的眼神扫到我身上,愣了一下才道:“啊哟,这是月丫吧?出落得这么水灵了,当年你这么巴掌大的时候伯伯还抱过你呢,记得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物资匮乏的地方斗争的理由更加渺小。
我对村长最深的印象就是爸爸帮他家放羊时,被山里的孤狼给叼走了一只小羊,他硬逼着爸爸大雨天进山找羊,天黑了也不让爸爸回家。
如果不是他,我的爸爸就不会失足摔下山崖,就不会不到三十岁就躺在冰冷的坟墓里长眠!
大约是我的眼神太过可怕,他有些心虚地避开我的视线,笑着招呼众人替我们拿行李。
“都滚开,”郑予安把抓着的汉子一把扔在地上:“先把这件事处理了。”
汉子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爬起来,全身沾满泥土,他得了自由立刻红着眼睛冲向郑予安。
却被村长拉住了,村长笑眯眯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贵超,这是陈富家的弟弟,小安,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
陈贵超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立刻被讨好的表情压住:“原来是安大哥,安大哥现在一身富贵气,弟弟眼拙没认出来,别介意啊。”
郑予安并不在意他们的奉承,还是一样的冷漠语气:“他为什么住在陈富家里?”
村长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小安你是知道的,陈富家的男丁都死光了,家里就剩了月丫一个女娃,又被你把户口迁出去了,他家的宅基田地当然就全都收回来了嘛。这个我们也是按章程办事,你不要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