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被外婆看穿我和顾晨城的关系，让我又惭愧又窘迫。天下老人大约都喜欢阖家团圆的剧情，可是我这个“外孙媳妇”偏偏是个假的，外婆会不会伤心？
我低着头不敢看外婆的眼睛：“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外婆笑了起来：“外婆也曾经年轻过，也经历过你们这些事情。你既然答应小城订婚，说明你心里也是想往这个方向努力的，对不对？”
“……是。”
“傻孩子，不用担心。我看得出来，小城是真心喜欢你，你们在一起肯定会幸福的。而那些不开心的事会慢慢被时间酿成蜜，爱过的那些人也会跟随记忆一起变甜的。”外婆的眼眸依然清澈，眼神里充满了时间带来的睿智。她微笑地看着我，道：“你慢慢就会发现你现在担心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如早早抛开，及时爱人。”
“……谢谢外婆。”我没有想到从容优雅的外婆有一颗如此开放包容的心，她的观念甚至比我还要先进。
她的一句话点亮了我的心房：优雅女人对待爱情的态度既不是紧抓不放，也不是不屑一顾，而是尽情享受爱情带来的乐趣，而当爱情变味时也能从容道别，彼此安好。
“哈哈，不用谢。”外婆笑弯了眼睛：“好啦，衣服也看了，人也开导了，我们赶紧睡觉吧！”
原来外婆催着顾晨城早点去睡觉，就是为了支开他和我说这些话。面对外婆的关心和包容，我更加感激和羞惭，暗暗决心要做点什么回报外婆。
我的房间是顾晨城表姐出嫁前住的卧室，里面的摆设都很年轻时尚，足以看出熙姐是个热爱生活的开朗女人。床头放的照片上是三个女人的合照，最中间坐着的是外婆，一左一右站着的则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大约就是熙姐和熙姐的妈妈——顾晨城的舅妈了。
照片里的三个人，各有各的气质，合照在一起又体现出同样的优雅气质。外婆不仅自身优雅，还把自己身上这种从容的气质带给了下一代、下下一代，这样和谐的关系让我暗暗艳羡。
我不知道为什么顾晨城会想到带我来见外婆，但是我很感谢他让我看到了女人的另一种活法。
我决心把外婆当做我的偶像以及我学习的目标，在心里对郑予安做了最后的道别：予安，既然你的愿望是让我离开，那么实现你的愿望就是我最后的温柔。从今天起，你就只是我的养父了，我会努力幸福，也希望你以后能够幸福。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顾晨城吵醒的。
他一只手捏着我的鼻子，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脸上：“郑新月，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他似乎刚刚浸了凉水，手冷得像冰块一样。我惊慌失措地往被子里钻：“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起！”
“哈哈哈……”顾晨城恶作剧成功之后得意地大笑起来：“快点，今天公园有菊展，我带你出去逛逛！”
回到C城之后，顾晨城的年龄似乎也回到小时候了，变得又爱笑又爱闹。他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和我介绍C城的菊展：“每年快到中秋节就会开始展览，我小时候我妈和我外婆年年中秋都会带我去看，还会去山上的亭子吃月饼吃螃蟹！”
C城的文化业和旅游业都很发达，东是文人故居，西是名人祠堂。整座城市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用力呼吸，似乎空气里都带着辣椒的香气。
今天是菊展的第一天，公园里人山人海，许多小贩嗅到商机纷纷蹲守在道路的两旁叫卖着香气扑鼻的小吃。顾晨城很久没有回来了，对这些泼着红彤彤辣油的小吃爱不释手，一路走过去，一个也没有放过。
我也跟着尝了许多，辣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偏偏又辣得过瘾，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吃得欢畅。
经过外婆的开解，我的心情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不，是已经变得更开心。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跟着顾晨城一起开心地大笑，放肆地大闹，不用担心记者偷拍，不用担心坏人使绊子，没有任何包袱。
C城的菊展不仅是展示菊花的各个品种，更有工匠以竹竿为骨，花朵为皮扎出来的各种景观造型。道路的两旁还有扎成各种造型的花灯，到了晚上就是另一种风景。
我和顾晨城一直玩到天黑，吃了夜宵才开着车往回走。
我们玩闹了一整天，坐在车子里反而都安静了下来。我望着顾晨城认真的侧脸，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晨城，外婆说你喜欢我。我也会努力接受你、喜欢你的。晨城，你长得很帅，人也很好，慢慢相处下去，我一定会喜欢上你的。这么蠢的话我无法说出口，只能重新把头撇向窗外。
“郑新月，”大约是受不了车里的沉默，顾晨城突然开口道：“比赛是什么时候？”
“十一月份。”因为我迟迟没有满意作品，时间已经变得很紧了。
顾晨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比赛之后你有什么安排？留在纽约经营工作室？”
他虽然看上去表情平静，可是抿紧的嘴唇却暴露了他的紧张。我心里一软，答道：“不是说好了去蜜月旅游吗？工作室的事我在国内也能处理。”
“行吧，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顾晨城这个傻瓜，对人好也要耍别扭。如果不是外婆点破，我绝对想不到他在偷偷喜欢我。我忍不住微笑起来：“嗯，谢谢你陪我。”
顾晨城哼道：“不用你说谢。”
如果不是他在开车，我真想揉揉他的脑袋，傻傻的傲娇怪。
我们在C城待了三天，我的速写本上已经画了十几页的草图，一回到X市，我就立刻钻进了书房。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关掉顾晨城给我的黑砖块，这样他在部队的时候也能联系到我了。
我反复看着之前收集来的花纹还有在外婆家拍下的照片，最后画出了五版图，刚好合做一个系列。我每次忙起来就会忘记时间，最后搞得日夜颠倒，等到我把几版稿子全都发到工作室之后，我才重新见到太阳。
之前赵阿姨怕我没时间吃饭，做的都是便捷营养的工作餐给我，等到我工作完成，她才烧了一大桌的好菜给我吃。
“小月，身体才是根本。”赵阿姨心疼地捏了捏我的胳膊：“你看，你忙一周胳膊都瘦了一圈，经常这样身体可怎么吃得消？”
我才见到赵阿姨的时候，就觉得她像是妈妈的模样，听到她这样关心的语气，我的心里流过一阵暖流。我报以微笑道：“没事的，这些事情都是一阵一阵的，我现在忙完了，可以认真长胖了。”
赵阿姨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小月，可不能这样，饱一顿饿一顿最伤身体。”
她碎碎念道：“等你和小城结婚以后呀，你们的饮食都是我来负责。只要你按时吃饭，赵阿姨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争取明年就生个大胖儿子。”
她越说越远，我听得面红耳赤：“赵阿姨，这些事还远着呢。”
“不远了，”赵阿姨笑眯眯地看着我：“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快着呢。”
赵阿姨碎碎念了许多，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顾晨城身上：“小城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脾气大了点……他都是有口无心的，小月你千万别和他计较。”
顾晨城是个超级臭脾气的小霸王，我记得赵阿姨每次面对他都会特别的谨言慎行，总是小心翼翼的模样。然而即便这样，赵阿姨还是一再地替他说好话。我忍不住感慨道：“赵阿姨，你脾气真好。我和晨城认识这么久，好几次差点就被他气哭了。”
“他就是嘴厉害，他没有坏心思的。”赵阿姨急忙安慰道：“小月，你千万别忘心里去。”
“嗯，我知道。”我朝赵阿姨笑了笑，道：“晨城他有的时候就是小孩子脾气，我现在已经习惯了。”
“呵呵，”赵阿姨似乎想起了顾晨城生气时可爱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孩子从小脾气就急，小时候说话做事总喜欢皱着眉，就像个小大人似的。”
提到顾晨城的小时候，赵阿姨顿时拉开了话匣子：“我是看着小城这孩子长大的，知道他没坏心，所以不生他的气……其实，小城这孩子也挺辛苦的，他刚上初中那会儿，他妈妈就生病去世了。他爸爸在军队里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干脆就把他送去了军校……军校那地方苦得嘞，食堂全是大锅饭，吃的全是肥肉，哪里长得好身体……小城好不容易放寒暑假了，他爸爸也不去接他，直接叫部下把他送回他外婆那里去……”
原来顾晨城也是一个很早就离开父母的小孩了，可是他却比我坚强得多。知道这些之后，再想起他蹙眉的模样，顿时多了几分心疼。
赵阿姨越说越高兴，干脆从书房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和我一起翻看：“别看小城现在高高瘦瘦的，他小时候可是个小胖子。刚出生就有小十斤，他妈妈怀着他的时候都说是对双胞胎呢……”
照片里的孩子长得胖嘟嘟的，像个可爱的年画娃娃，只有两道浓浓的眉毛勉强能够看出顾晨城的影子。赵阿姨往后翻了翻，道：“你看，这是他在顾家吃饭的时候，你看多结实……哪像后来去读什么军校，瘦得像竹竿似的，到现在也长不起肉来了……”
赵阿姨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顾晨城的故事，可是我的思绪却被照片拉远了。
照片里的小男孩穿着一件松垮垮的T恤，脑袋上的头发胡乱支楞着，两道浓浓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像是十分不耐烦拍照这件事。
原来，我的小哥哥就是顾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