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我接过纸盒大致扫了一眼,纸盒上面印着XX同城速递的字样。
这倒是奇怪了,谁会用同城快递给我寄东西呢?我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是林昕蓉和她所谓的真相,难道这就是她想让我看到的东西么?
很快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快递单上清楚地写着“市中心医院”的字样,看来我已经知道是谁寄来的了。
我心里顿时腾起一股烦躁,十多年前,黄茵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曾出现,十多年后的现在,她又像一抹幽魂一般不肯消散。她凭什么天真地认为我能够原谅她?
我一把撕去盒子上的胶带,纸盖揭开,一件白色的羊毛毛衣静静地躺在盒底。
毛衣?我伸手把毛衣展开,毛衣的前襟上织着最常见的“8”字花纹,样式老土得吓人。我仔细看了看,立刻发现了端倪,领口肩头的接合处没有机织的线头,这是一件手工织成的毛衣。
捏在毛衣上的指尖忍不住攥紧,我扔掉汤匙,抓着车钥匙直接冲出了门,留下王阿姨在身后追问:“小月呀,早饭还没吃完呢,急什么!”
我曾想要一件属于我的毛衣。在我十岁之前,我的秋冬天只有破旧的成年人外套,男人的,女人的,总之都是不合身的。村长家的小孙子陈家旺和我同龄,身上的衣服却是我只能远远羡慕的鲜亮。
有一年的秋天,太阳格外温暖,陈家旺玩得冒汗之后,脱掉了身上的毛衣挂在树上。可是等到他玩够了想穿回毛衣时,却发现毛衣不见了。他一口咬定是路过的我偷走了他的衣服。
所有小孩把我团团围住不准我离开,村长儿子提着我的胳膊把我拖进我家的院子里,逼着爷爷赔钱。
气急败坏的爷爷顺手抄起墙边的扁担狠狠抽我,骂我丢了他的脸。奶奶身体不好根本挡不住爷爷,爸爸还在田里干活没办法救我,最后替我挡下扁担的人是黄茵。等到爷爷歇手之后她背后的衣服几乎被打成褴褛,咧着一张张狰狞的大嘴,露出高高肿起的淤伤。
黄茵寄毛衣给我是想提醒我报恩?
我没有乘电梯,而是直接爬上了地址上写的三楼。黄茵的病房门口有一个年轻的保镖守着,他伸手拦住我的去路:“不好意思,病人不见客。”
“我是郑新月。”我没有心情和他周旋:“你让开。”
保镖小哥不为所动:“……不行。”
我不想和他多说,准备直接冲岗。然而我还没来得及使出力气,郑予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了:“月月。”
我仓皇地回头,发现郑予安正朝我大步走来:“你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让我找回了理智,指间的毛衣瞬间松落:“我不知道。”
“不知道?”郑予安按住了我的肩膀,仔细观察着我的神情:“这件毛衣怎么了?”
“……”我不想说。
郑予安捡起毛衣看了看,顺手扔在一旁的椅子上:“月月,黄茵有问题,我不希望你和她接触。”
“……”我没有说话。
让我冲到医院来的是一股怒意,我讨厌黄茵用她唯一做过的一件好事来要挟我,我想站在她面前问问她究竟要怎么样。这场牌局我已经腻了,只想让她把牌摊开,明着叫价。
可是现在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和黄茵两不相欠,我不能任她摆布。我疲惫地捂住脸:“予安,把她送走吧,我不想再见到她。”
“……”郑予安没有说话,而是牵着我走出了医院。
温暖的咖啡馆里,郑予安把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我的面前:“月月,你回纽约吧。”
“……”是啊,他已经醒了,伤也好了,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他的脚步还有些不平稳,我和顾晨城的婚约也已经取消了,我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再赖在X市了。
一声叹息之后,一只大手越过桌子落在了我的头顶:“傻瓜,我不是赶你走。”
郑予安温润的声音缓缓说道:“黄茵现在不肯要钱,一心揪着你不放。你不如回纽约散散心,她见不着你自然会罢休,到时候我给她一笔钱送她走,你再回来就好了。”
“……”我抬头望着他,他的神情很认真,并非胡乱敷衍。
原来是我杯弓蛇影地乱想。我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也好,最近工作室挺忙,我正好回去处理一下。”
“这就好。”郑予安的手不老实地揉乱我的头发,脸颊上的酒窝里盛着蜜:“等你下次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纽约的家里什么都有,我简单收拾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就登上了飞机。
十二月的X市降下了第一场雪,几不可见的碎雪落在机翼上瞬间化成了水汽,迅速消散不见。我闭上眼睛,等我下次回到X市大约是一月了吧?真遗憾,不能和予安一起过圣诞节了。
我到纽约的时间正好,之前传回来的几张样稿都被做成了成品,能够亲眼看着样衣修改设计稿的确要容易得多。
之前的工厂单都已经被雇主签收,工作室的名号终于开始在业内有了踪迹,在这样的美好前景下,我工作的热情极度高涨,瞬间忘记了和郑予安的离愁。直到工作室的同事都拖着行李箱和我道别、准备登上度假航班时,我才发觉圣诞节已经近在明天了。
街道上的人影已经变得稀稀拉拉,许多商店也都关了门。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超市,我买了一大堆食物用车子载回了家。我的圣诞计划很简单:窝在家里,看上几十部喜剧电影,时间呼啦啦就飞走了。
纽约没有王阿姨,我不得不抱着一大堆食物站在门前,手忙脚乱地找寻钥匙。然而钥匙还没找到,眼前的门却自己缓缓打开了:“月月。”
“哗啦啦——”怀里堆成山的垃圾食品突然垮塌,像雪山崩塌一般散落了一地。我狼狈地捡着地上的零食,一面仰头望着原本该在X市的男人:“予安,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叫我去接你呢?”
“刚下飞机。”郑予安的手比我大,三下两下就把地上的东西捡回了手里。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各种口味的薯片,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三天你就准备吃这些?”
已经被抓包,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心虚地陪着笑脸:“忘记提前购物了,只剩这些能吃了。”
大把的零食落到了桌上,郑予安温暖的怀抱已经包裹住我:“你这个坏丫头,稍不注意就不爱惜自己。”
我伸手回抱住他,没有急着说话。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他把我的予安送到了我的眼前。
房间里有暖气,郑予安的身上冒着暖洋洋的热气,把我的心烤化成了巧克力,又甜又软。
我伸手抓住郑予安的衣领,拉着他向我靠近,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踮起脚跟把唇送到了他的唇上。
久违的双唇和记忆里的一样甜,我忍不住闭上双眼,细致感受着郑予安的存在。
明天我不想再去想了。现在我也不想再去想了。他来到的原因我也不想去想了。他爱不爱我的事实我也不想去想了。在会有无数奇迹发生的圣诞夜里,我只想尽情享受我的圣诞礼物。
予安,我已经试着让步试着远离你了。是你自己朝我走来的,对不对?所以我就要任性,就要胡闹,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快点阻止我,不然我就当你默认了!
我蛮横地挂在郑予安的脖子上不许他离开,用他教给我的接吻技巧在他的唇上胡乱驰骋、任意闯祸。
我心里升起一个疯狂至极的念头——我要他,我要和他的灵魂共舞,一起被烈火焚烧成灰,不再问明天!
我的手不老实地向他的皮带溜去,半道却被他截住,我不甘地挣了挣。
“月月——”郑予安松开了我的唇,向后退开了半步:“对不起,我不该——”
他剩下的话被我统统吞下,我的吻一路向上攀爬,停在了他的耳畔,邪恶地低/吟道:“予安,我要……”
要什么天堂?明明地狱才是我这样肖想养父的恶魔的归宿。
予安,对不起,我试过了,我忘不了你。所以即便只有一次,我也不会后退了。我要你,你的回应已经给了我答案,你也想要我。你太善良,太宝贝我,不肯越过鸿沟一步,所以就让我来做下地狱的那个人吧。
对性懵懂的时候也曾跟着朋友们一起偷偷观摩过成人的电影,我回忆着电影里的画面:“予安,我好想要你……”
“月月,你现在不清醒……”我知道郑予安是爱我的,去特么的证据,我就是这样确定。所以当原本冷静理智的他语气里出现一丝狼狈时,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