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炎进屋时,沈泽简已经重又将月白面具戴在了脸上,接过他手中的信件展开来看,没多大的功夫却是冷笑连连,折了几折就浸进了茶壶中使纸张软烂了去。
“主子,是本家那边的消息?”
火炎这是明知故问了,信件上头的封记是边家的,他认得。可他是个性子急的,沈泽简不说话,他就只好开口问。
“嗯。”沈泽简点头,站起身来,“随信捎来的东西都给文依依送过去,就说是边家给她赔礼用的。”
“啊?东西还要送过去?”
火炎不太乐意,虽说知道主子对文家小姐无心,可万一要是被家里压得要娶回来可怎么整。
沈泽简这时已迈步往外走了,听了问题也没吭声,想来是懒得回答,只他还没走到门口,护卫木森先走了进来,“主子,有两份加急密报。”
木森负责沈泽简对外的所有消息来源,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火炎在后头看了一眼,见他手中所拿的信件封记是云纹,心知这是最高等级的信息,便也有些好奇。待沈泽简拆开阅读之后控制不住散发而出的杀气来看,里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火炎。”
“属下在。”
火炎单膝跪地。
“即刻回返鲁国,与四皇子秘密接洽,就说他先前与我谈的事情如今可以开始做了。”
沈泽简说着已返回书案前,以极快的速度写就了一封书信交到火炎手中,“这封信确保他本人亲手收到。”
“定不负主子所托。”火炎双手接过叩拜,起身后却又带几分忧心,“咱们带来的人不多,我这一走必要分出一些人手,主子的安全可怎么办?要不我一个人离开?”
沈泽简摇头,“你带一半人走,我有其他办法,无需记挂这边。”
既如此火炎便也不再多说,再次行礼后出门而去。
木森还在等候吩咐,沈泽简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他去一趟苍山寻那赤仙藤,只是人派出去了,他心中却是不免忐忑,若是绣儿知道了此事,希望她不要太生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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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出使明面上的目的只有一个——想与昇国求教棉花种植之术,更准确的说法是棉花保产、增产之术。自从万绣找到了棉株并试验种植后,不说鲁国,便是周边的大小国家也都陆续开始了种植。
只是种活的不少,种的好的却是独有昇国。
不说别的,单就虫害一事,便只有昇国处理得了,也因此鲁国才有了这么一趟出使之行。
这事要是放在三五年前,不过是种纺线织布的材料,一国未必会觉出它有多重要。可自从昇国将桑麻种植推广及普通农人,又将麻布绸缎贩卖至他国之后,那脑子灵光些的可都瞧出这里头的经济利益来了。
更绝的是,两年前昇国西南方向的一个名唤“巫”的小国脑子一热与其边境发生了冲突,昇国除了军队上的对战外,首要的便是停了与他们的大宗布匹买卖,而不过数月这一举动竟是使得巫国连兵士们的衣衫都无法补足。
虽说这是因为巫国因着地理位置的关系对于布匹的需求几乎完全依赖于昇国的原因,但此事一出也足以让其他国家警惕。
也因此,在棉花刚一出现之时,各国便纷纷效仿,而如鲁国这般拉下大国的面子直接来商讨求教的,虽明面上是头一个,可私底下花样百出的却是不在少数。
万绣因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赤仙藤,各方探子自是齐出。如今得到了消息的可不仅是此次作为鲁使的文依依与沈泽简,想来其他国家的探子怕也将消息传出去了不少。
皇上因着这事也是头疼,摸着皇后的肚子跟自家还未出生的宝宝絮叨不休,直惹的张汀芳厌烦的敲了他两记才算是略略消停了。
“你可是高兴点儿吧!竟跟孩子说这些个烦心事儿,你且等着他出来了冲你发脾气。”
皇上与皇后那是患难夫妻,感情极为深厚,私下里头的相处很似一般人家的夫妻。皇上脾气比之皇后甚至还要好上不少,这会儿被骂了也还是呵呵笑着,半点儿没有怒意。
“他平日里头半点儿不闹,我瞧着这脾气要随我,好着呢。”
张汀芳拿手指戳戳他额头,“臭美!”
皇上也不躲,伸手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你说这个沈泽简靠得住?芳儿,我心里头没谱。这回这事儿要是办不好,咱们昇国怕要有灭顶之灾。”
张汀芳知道他的心事,故此面对这问题总是不厌其烦的重复安慰,“你放心。我与他早年相识,自认识得他的本性。再说这里是绣儿的家,便是为了绣儿他也绝不会让昇国落入那般境地。更何况,若是他无心,又何必要来联系我们,一直隐瞒身份不是更便宜行事?鲁国安插的细作可是不少。”
皇上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越到关键时刻越是忍不住担忧。
“赤仙藤的消息这一放出去,怕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出动了。”
张汀芳垂目冷笑,“咱们夹在三国中央,谁都想要咬口肉下去。看看几十年前的舆图,再看看最近几年的,若还是这般被动忍耐,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块地方就要被他们都给瓜分了!”
皇上叹息一声,并未再言。
张汀芳紧了紧握住他的手,“皇上有鸿鹄之志,您本不是那贪慕高位的,可走到如今还不是为了咱们昇国的百姓不做那亡国之奴。既已走到了这步,皇上便带着臣妾与孩子一同看看,说不得咱们能再争出个更锦绣的江山!”
“芳儿!”皇上被皇后的这几句话鼓舞的心中激荡,“只有你最懂我,只有你!”
他将妻子揽入怀中,轻轻在她发鬓处亲了两亲,好一会儿平静下来才又说道:“正所谓用人不疑,我却也要信一信那沈泽简。既如此,我得帮他一帮了。”
张汀芳还不知他指的是什么,抬头疑问的看他。
“那个女使,唤作文依依的,与你那义妹起了龌龊。他求到我头上,让我想个由头将人关住几日。”
听说是文依依的事儿,张汀芳的面色并不好看,“文家是将他看作女婿的,那文依依可不是要把绣儿当成眼中钉了!寻的什么由头,上回在路上就敢明目张胆的截杀,那也不要怪我秋后算账。此事不用你出马,我身为皇后便可治得了她。”
皇上知道自己这皇后的能干,便也随她,只嘱咐了句莫要过于劳累,免得伤到腹中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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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德馆中,文依依接了边家送来的礼,只以为是沈泽简的意思,自是欣喜异常,她手腕无法动作,但小心些却也并不妨碍行动,干脆梳妆打扮了想要去寻心上人说声谢谢。
只是等她去了沈泽简的院子,却是被告知沈泽简早已出了门。
没找到人,文依依本只是有些沮丧,可待回转的路上听见馆中那碎嘴的婆子们嚼舌根子,才知道自己又是自作多情了一回。
“小姐,小姐,仔细伤着手!”
文依依回了房间,越想越是火大,想要发泄便自然是逮着什么砸什么。妆秀怕她伤到自己,便紧着在旁劝说。
“伤了又如何?哪有人来心疼!呵,别说心疼了,这就是他亲手砍出来的!”
想到这伤的来历,文依依心中大痛。她一世家贵女,为了一个男人几次三番低头,可对方不领情也就罢了,更是毫无顾忌的出手伤她,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妆秀看得心疼,见小姐终于安静下来,便赶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捧了她的手腕,“心疼,怎不心疼呢!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了怕要心疼死了,便是奴婢看着也难受呢!小姐,犯不着为了别人气坏了自己!”
文依依并不应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妆秀便又劝,“小姐,边大人只是一罪奴,那是配不上小姐的。若小姐执意要他,给他脸是顺着他,不给他脸便打杀他又能如何?”
“我顺的还不够么?!”文依依的眼泪已流了下来,情绪显见是控制不住了。
妆秀忙跪下身去,拿了身上的帕子轻轻为她擦拭,语气中带着丝丝森冷,“那便打杀了他。小姐若不舍得,便着奴婢去做。”
“你……”文依依瘪瘪嘴,知道这个贴身丫头对自己的忠心,这时听来自是感动,可她终归是不舍得,“说的什么傻话,我若能舍得,还用吩咐你去动手?!”
“那便将那万氏贱妇除去,总归若是没有她,边大人未必会对小姐如此狠心。”
文依依却是仍旧摇头,“妆秀,这不是鲁国,我已动过一次手,昇国没有追究这边是给了个面子。可若是再有这般动作,怕就要给家里招祸了。我虽不惧他们,却也不能给家里添上麻烦。”
妆秀虽说的凶狠,却也并非是真的想要如何。能作为文依依的大丫头,又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能跟着出来的,那脑子也不是糊涂的。
见这么几番功夫下去,自家小姐的情绪也好了很多,她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而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皇宫里下了懿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