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时才想起正事来,却也不可能再回转去询问了,万绣只好抬步继续往前走,待到了沈泽简说的那个拐弯处,她便站在了一旁,左看右看都没见着人,心想大约是他还没和义兄说完话,便找了个背风又有阳光的地方等着。
谁知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待沈泽简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鼻子冻的通红,还在不断跺着脚的万绣。
“等很久了?怎么不先回家里去。”
沈泽简心疼了,这会儿也不避嫌什么,把自己的手掌先在她脸上搓磨了两下,又握住她的手来回搓揉,边动作着还不忘拉着她往周宅的方向走。
万绣也没想到会等这么长时间,本来心中担忧更多,怕他被那“放贷”的义兄给坑骗了什么的。这会儿见他神清气爽、没伤没痛的又有些不平衡了。
“你还说等我呢!这到底是谁等谁?”
沈泽简忙低头,“是你等我。以后若是再有这情况,你便先回家去,千万别傻等。”
万绣被说“傻”,很不乐意,正想开口反驳,却是吃了口风进肚子,当下就呛得咳起来,身上也是冷的一抖。
沈泽简看了着急,也不管那么多了,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抱,当街跑了起来。
万绣埋在他怀中的脸立刻就热了,这……这是街上啊!
沈泽简也不是全没分寸的,一来他是看这会儿并没有多少行人,二来则是过了大街,他便开始挑着小巷来走,如此自是避开了人群。
万绣可是不知道,她将自己的脸埋的深深的,就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如此俩人也算是相对安静的回了周宅。
宅子里阿杵自是上工去了,临走之前还把沈大姐带去城门找了个驴车给送回了江家村,所以这时便只剩了他们两个。
进了屋,沈泽简又是一通忙乎,将火塘里头的火给燃起来,又到一直偎着水的灶间取来热水灌进汤婆子给万绣塞到被子里,随后又返回去,没多大功夫捧进碗姜汤来……
便是有再大的气,万绣也是发不出来了。
“你也喝一碗去。”
万绣接过姜汤,却也不忘嘱咐沈泽简一句。
于是他便又出去了一趟。
俩人对坐着喝起了姜汤。
杂事都忙完了,接下来自然是要说正事。
万绣这边自觉没有探听出什么消息来,便只告诉沈泽简说那郑姑娘让她再等几日,只是也不知要等什么。却不想她这疑问竟然从沈泽简处得到了解答。
原来沈泽简之所以会迟到那么久,原因在于他除了见了义兄楚一刀之外,另又跑了一趟衙门去寻武义,确定了几个事情后才又回去那拐弯处找万绣。
万绣听他这么说也才想起方才他跑来的方向的确是不对。
“你要确定何事?”
“那郑姑娘,是西陵郡王的独生女,郑是她娘的姓氏,那郑府也原是她娘的宅子,民间称呼该是顺安县主。”
“什么?!”
万绣的脑中对这些品级实际上并对不上号,但光听这称谓便知道也该是朝廷权贵。既是郡王,哪怕不是皇族,也必是朝中重臣,这样人家的女儿又怎么普通得了!
沈泽简又继续说道:“这顺安县主与当今太子从小定亲,如今婚期将至,日期便在明年开春。”
万绣已不知要作何反应了,感情“县主”的身份还是小菜,大餐却是在后头,未来太子妃,正常来看也就是未来皇后啊!
这么粗的大腿……
万绣开始流口水……
沈泽简已经很能适应她这阶段性的跑神了,伸手去擎着她的下巴晃了晃。
“干嘛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万绣觉得自己有必要制止他这行为,要不怕是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沈泽简没对她这话表示什么,仍旧是继续方才的话题,“顺安县主与太子殿下即将大婚的消息早已传扬开来,但这郑姑娘的确切身份却是我从楚大哥那里听说的。方才又去武义大哥那里打听,虽他语焉不详,却也透露出了肯定的意思,怕是八九不离十。”
“你这两个义兄倒是都挺有本事?”
万绣有些疑惑,她以为这种上层人的事儿并不是那么好打听的,怎么到了沈泽简这里却似乎并非如此?
沈泽简低声发笑,凑近她,语调极低的说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若是真想打听,便是谁家闺女穿的什么小衣都能查得到,你可相信?”
万绣下意识的捂了下胸口,看着沈泽简那恢复了正经的表情,有些气不过的伸手去想挠一爪子,却是被他身手敏捷的抓在了手里,不放开了。
万绣抽了两回没抽出来,手心里还被他轻轻搔弄呢,有些着急。
“你……太快了,我还没想好。”
沈泽简闻言,倒是停了手中动作,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孟浪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小时候落下的毛病,想要的就得尽快出手,否则不知什么时候那想要的便没了。”
万绣不知他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心想难道是怕自己喜欢上别人,或是给他戴绿帽子。那必然是不能的。
于是她赶紧正色道:
“我会好好想的。你放心,我都嫁给你了,只要做你娘子一天,我便绝不会有别的想法。”
沈泽简定定看她,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些什么,不待万绣看明白,他却是又笑了,“好。”
这声“好”答应的万绣十分不舒坦,她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舒坦,便打着哈哈,继续说刚才的话题,“那什么,她是县主多好啊,这样我开店的后台多大啊,谁都不敢欺到我眼前来。”
谁知,先前支持她自立门户的沈泽简却在这时给出了反对意见。
“怕是你不能再开这店了,至少三年内不能动这个心思。”
“你说什么?”
万绣大惊,忍不住从床上跪起,伸手过去拉住沈泽简的衣袖。
“听我说。”沈泽简拍拍她的手,“若只是顺安县主,她若想开个铺子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过来寻麻烦。但若是太子妃,就会有人专门来寻麻烦。”
万绣不懂,自是一叠声的继续往下问。
而待沈泽简完全解释清楚,她却是也愣住了,一时不知到底要怎么办。
这昇国地处三国中央,东部及北部临近强大的楚国,西部靠着西狄,南面又与大荆接壤。无论是从国土面积还是兵力来看,昇国都是最弱的。
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你弱我就想打你,三国看着它都不顺眼,所以边境常起祸端。不过这其中似乎又些微妙的平衡在,所以虽说是常年兵祸,但对昇国也没造成致命性的打击。
西陵郡王原是镇西将军,因军功累积获封的郡王。如今她唯一的女儿与太子结了亲事,那么他必是要支持太子登基的。
这要是正常皇位更替自是没有任何问题,万绣想抱个大腿那也是妥妥的事儿!
但偏生皇上不止生了一个能干的儿子,他喜爱的又并非太子,这种情况下,党派之争自是无可避免。
万绣不懂这些,即便是听了沈泽简的话也还是懵懵懂懂。只大概明白,如今太子与他那几个能干的兄弟相比占不了太大便宜。
老丈人家虽然能给出挺大的助力,但最后到底花落谁家,这时没人清楚。
他们小老百姓的,自然是离这些朝堂纷争越远越好,何必上赶着找不自在!
看着沉默不语的万绣,沈泽简心中也不好受,握着她的手仍旧在轻轻摩挲,“最多该是只要三年,你只要忍过这三年,什么事都好再说了。”
“三年?”
万绣将双手抬到自己眼前,嘴中喃喃道:“我只会制衣裳,除了它旁的都不会,三年……我要怎么活?”
“还有我。”
沈泽简将她的双手又包回自己掌中。
“你?”
万绣看向他,好半晌却是又生了勇气。
“我不能等。这并非是不信你。只是既然这……郑姑娘想要助我开个铺子,她必然是要与御锦坊打对台戏,否则何必放着早就成型的御锦坊不用,偏要找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若是与她一起,哪怕只是跟在她的屁股后头,我都有发展之机。可若是御锦坊那方人得了势……”她顿了顿,才接着道:“安平镇我怕是没办法靠成衣铺子赚钱,其他地方我却也不知会不会有带‘锦’字的地方来打压。”
沈泽简深知她说的有理。
他是不太懂这纺织、制衣之事,但听族中女眷们也说过,什么锦衣坊降低收价,别的地方绝对不敢不降;若是锦衣坊抬高卖价,别的地方也绝对不敢不抬。
“若像娘亲一般只做个针线娘子,我却也绝不甘心。便像你之前那般,我就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做活儿,又能赚到几个钱?!更何况我最值钱的东西便是那些新鲜样子,若是没个撑得起的后台,我又如何敢把它们拿出来?!”
万绣越说情绪便越发的激昂,“最重要的是,那郑姑娘已经找到了我,她让我回家等消息,我猜想大约是她还要再考虑是否要与我合作,哦,于她而言,自然是看我值不值得她下功夫。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我又为何要把机会往外推?!”
沈泽简坐在矮墩上,他仰看着已经跪起身的姑娘。她正满面豪情,双眼熠熠生辉,神情中是兴奋与向往,对那未知之事没有半分惧怕。
在这一瞬间,他被说服了,心脏在不受控制的“咚咚”跳着……
“疼!你干嘛?”
被攥疼手的万绣轻呼了一声,抽出一只手来敲上他的额头。思绪也被带了开,想到刚才自己的“慷慨陈词”,不免有些羞赧与紧张。
“你,是不是笑我不自量力?”
“不。”沈泽简说,“我是你相公,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帮你。”
这句话万绣本没太放在心里,只以为情境所致,任一人都能说的出来。
待到多年以后她想起来时,才突然明白,眼前这个三番五次救她与危难的男人,真的就是这么想,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