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绣被惊的手一抖,绣针扎进了左手手指,疼得她“嘶”一声,连着心脏都多跳了两跳。
她把绣针往绣布上一别,其他东西也来不及收拾,站起身开门就跑了出去,正与四妹在堂屋撞到了一处。
“别慌别慌,怎么回事儿?”
万绣一手扶住四妹,一手往她脸上抹了两抹,帮她把眼泪都擦干净了。
四妹这会儿也有了主心骨,又哽咽了两声,才赶忙说道:“二哥……二哥去女娲岭……岭上打猎,嗝,猎,被……被伤着了。刚……刚才送……送去的医馆。哇……”说到最后又嚎啕上了。
万绣听她说人都送去医馆了,想来必然伤的不轻,两条细眉便皱了起来。
“你乖,先别哭。送去了哪家医馆,咱们这就过去。”
万绣使劲儿抱了一把四妹,拍了两把她的后背,让她清醒些。接着回身看向听见动静也出来了的李氏,“娘,咱家的银钱先给我吧。”
“好,你等着娘,娘这就去拿。”
李氏急匆匆又回了屋,没一会儿便拿出个青色钱袋来,“都在这里了,你俩快去看看,娘在家等你们。”
万绣答应了声,接过钱袋往怀中一揣,拉着四妹就往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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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的位置距离万绣她们租住的宅子并不算远,也就是三条街的距离,俩姑娘又是一溜小跑,约莫着一刻钟的工夫就到了地方。
“大堂哥!”
四妹一眼便找见了陪同过来的沈家大郎,大郎这会儿正急的满脸是汗,见她来了,立刻往外迈了几步,走到她跟前,急切的开口:
“正好你过来了。在这儿守会儿,我去找十郎。”
“找三哥做什么?我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大郎被她拉着走不了,便简短解释说:“我去找十郎看他能不能借些银钱来。五郎伤的重,大夫说得用参片吊命。”
“吊命”俩字把四妹吓坏了,脸色立时变得惨白,没停多久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万绣忙把她拉到一旁,伸手将钱袋掏了出来,“要多少银钱?”
大郎才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自动动了起来,“十两。”
“有。”万绣头脑极为冷静,回着话还不忘拍了两下四妹,抬步进了医馆,“我先去看看人。”
大郎这会儿看她这模样也松快了不少,有钱就好办事儿。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两个大步就也转回了身。
医馆收了银子,无论是看诊的大夫还是跑堂的学徒,动作都利落了起来。
一切收拾妥当也没用多少工夫,大郎将沈泽简托给了万绣与四妹,自己则匆匆往江家村回转,方才一起来的人不少,都先走一步说要去筹钱了,他得回去告诉大家一声,让他们也都放下心。
万绣深吸了两口气,才走上近前去看躺在床上的沈泽简。他头上及右腿都裹着几圈布巾,双手上有不少划痕,脸上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外伤能看出来的就这么多了。但据大夫说,他还伤了几根肋骨,虽没伤到内脏,但也必是要将养些时日的。
除此之外,最要紧的是,沈泽简腿上的伤处接近大腿根,很可能会有碍子嗣……
万绣长长吁了口气,别的都好说,这有碍子嗣对于古人而言怕是很难接受。
四妹拿着块布巾,一边帮自家二哥擦手,一边给自己擦眼泪,小模样惨兮兮的特别可怜,却是惹得万绣极想笑上一声。
她又走近几步,抬手拍了两下四妹的额头,“好了,人总算是救回来了,不过是将养的事儿。你二哥这般壮实,没两天也就生龙活虎了。”
四妹“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往她胳膊上轻掐了下,“我都吓坏了,你还逗我笑!”
“人都没事儿了还不能笑?!难道要哭么!”万绣站累了,干脆在床侧坐下了,“只是你二哥也不能一直待在医馆里头,待过两天总得要回家的。”
“嗯,我知道。我都想好了,明儿我就去和红姨去说,我不干了,回家去,照顾二哥。”
万绣伸手摸摸她的头,“退亲的事儿不在乎了?”
这是自出事儿之后,万绣第一次如此明确的开口问。
四妹扬起个大大的笑容,“早就没事儿了。我就是觉得锦衣坊里挺好玩儿,有点儿没玩儿够呢。”
她这话并不掺假,万绣看得出来,如此反倒是能毫不紧张的说出当初的担忧来了,“你啊!以后无论是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许再做那种傻事儿。知不知道大家伙儿都吓坏了。”
“嗯,绣儿,我真的记着了,以后绝不会再乱来了。谢谢你和婶儿。”四妹郑重点头。
万绣笑着摇头,表示不用她谢。之后又扭头去看沈泽简,“我身上银钱尽够,你二哥的伤势你放心好了。只是锦衣坊这边我却是还要做下去的,帮不了别的忙了。”
四妹忙摆手,“放心吧,绣儿,二哥我会照顾好的。只是……只是……”她说话犹豫了起来,双眼闪烁着看向万绣。
万绣知道她想问什么,但这会儿她的心头也有些乱,确实没有这问题的答案。
“只是……你还和我二哥成亲么?”
最终,四妹仍是问出了口,万绣却只能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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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两天,四妹辞了工,白日就在医馆看顾沈泽简,晚上则由村里的沈家人过来照顾,万绣则是出了锦衣坊便先去看一眼,可能是时间不凑巧,并没有碰到他清醒的时候。
到了第三天,大夫说是问题不大,可以回家休养的时候,碰巧万绣在锦衣坊的事情也不多,便干脆请了假出来,想着无论如何总要见一回醒着的人才是。
或许也是她心诚则灵,这回沈泽简倒真是醒着的,没什么精神头,但却也能看出一天比一天好转来。
见着她过来了,沈家人便都避了出去,单独留下了他们二人。
万绣脑子乱哄哄的,没想好要开口说什么,干脆就扬了扬手中的食盒,“我娘炖的鸡汤,你这是因祸得福,我都没喝上一口呢。”
这话开了头,后面再想说什么、干什么似乎就流畅了很多。
她打开食盒,将鸡汤取出来,那鸡汤果然如她所说,浓香扑鼻,递到沈泽简跟前时,甚至惹得他吞了口口水。
万绣忍不住笑了,她可没见过沈泽简这般孩子气的表现,当下就有了兴致,不让沈泽简伸手,偏要说他受着伤不能动,非要一勺勺地喂给他喝,直窘的他通红了整张脸。
“热热闹闹”的喝完了鸡汤,气氛就好像又冷了下来,万绣趁在收拾碗勺的功夫给自己鼓了好几次气,才终于背对着沈泽简仿似不经意的问出了话。
“你伤情怎么样?可问过大夫了?”
“……”
身后没动静,在万绣想要转身的时候,才听到沈泽简带着点儿紧绷的语调回道:“没事儿,皮外伤。”
万绣盖着食盒的手顿了顿,接着听到自己欢快的声音传出来,“是么?!那真好,你且放心,银子我有的是呢,尽挑着好药拿。”
“呵。”沈泽简短促地笑了,似乎是牵动了伤口,又“嘶”了声,惹得万绣回头看他——他脸上竟然有了喜色,比方才可显得有生气多了。她下意识看向食盒,这鸡汤效果这么好?!
“我这般壮实,没两天也就生龙活虎了。”
万绣觉得这话似乎是有些熟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好像是她和四妹早前说过的……可那会儿他不是昏迷着么?!
“隐隐约约的听着的,后来就睡熟了。”
“哦,哦哦。”万绣不知道要怎么接这个话头,好像是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听着了似的,可这话又好似算不得什么坏话。
沈泽简摇摇头,“没什么,放心吧。”
“哦,好好。”万绣仍旧是不知要说什么,嘴里蹦出来的还是三个字。又局促了好半天,与沈泽简相顾无言的越来越尴尬时,才最终提起食盒,道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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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简没说那有碍子嗣的事儿,万绣当时也当做了不知道,待回了家心里却像是扎了一片细细的小针,不定时的被扎的发疼。她烦恼不已,一时觉得自己是个伪君子,只嘴上话说得漂亮,在沈泽简真遇到事儿时,却是一点儿也不愿被危及到自身利益;一时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她又不是大夫,即便是在此时答应嫁他,生不出孩子照样是生不出孩子,那还算什么帮忙?!
万绣这样的状态,李氏看在眼里,她也是去过医馆的,自然明白万绣在迟疑什么。相对而言,她的立场却是坚决的。她喜欢沈泽简那孩子,想让他当女婿,也心疼他受了伤,但再如何都是比不过女儿的分量的。
所以她所做的,便是时不时的给万绣敲边鼓,让她坚持之前对这亲事的决定。只是人在面对很难抉择的选项时,如果有人明确告诉你选择哪一个,做选择的人反而容易倾向于另外那个选项,万绣就是这种状态。
而几天后,沈泽杵的出现则成为了她做出选择最重要的砝码之一。
“都是你害的二哥!要不是你二哥不会独自上山!更不会伤得那么重!现在也不会被人骂没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