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睿文冷笑,眼睛闪亮,狠厉绝绝:“朕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儿。”
秋末的时候,苏染已经显露了身形,苏辰和魏成轩也整日整夜地不能回来,苏染身边出了几个贴身的保镖,外加两个丫头伺候着,再无旁人。那夜大雨,苏染半夜做了噩梦,外头电闪雷鸣,她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而伺候她的丫头睡得太沉了竟然没有被雷声惊醒,苏染也不好叫她起来,自己一个人便拉着被子盯着床幔,看着一明一暗的光,想起了夏睿文。她格外地想念他。
她想给他写信,她想让丫头们替她预备笔墨纸砚,可是第二日她却腹痛难忍,根本就坐不起来。当保镖领着老大夫进门的时候,外头的雨还是那么的大,老太医把了脉,开了方子,丫头们去照着方子抓了药,等药煎出来已经是午后了。苏染浑浑噩噩地睡着了,醒来喝了粥,硬着头皮喝了那苦不堪言的药,问丫头:“他们多久未回来了?”
丫头说:“有七日了。”
苏染躺下,又问:“可有给我的信件?”
丫头摇头说:“没有信件,您好好歇着吧,大夫说不能胡思乱想,要好好静养这一胎才能保住的。”
苏染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最近外头可有什么事儿发生?”
丫头只是说不知道,苏染也不再问,之后又迷迷糊糊是睡着了,许是汤药的关系,她没有再做那些可怕的噩梦,不过一觉醒来又是半夜,今夜没有雷声,她睁开眼睛,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夹杂在雨声里,她听得格外地清楚。她忙闭上了眼睛,伸手摸到了枕头下的那把匕首,另一只手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这几日大雨,番邦们的将士们吃也吃不好,魏国的粮食又因为着大雨运不来,看来番邦的行动可是要推迟了。”
是苏辰的声音,苏染慢慢地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重重地舒了口气,继续集中精神恻然倾听。
“是啊,可是大哥好像不想等了,我想应该是锦儿递出了皇上病重的消息,他不愿浪费这大好的时机的。我觉得很有可能,大哥会先出手,第一个攻占的就是越城,齐王隐匿在魏国境内,却一直迟迟不现身,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魏成轩!
他们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这会儿苏染应该已经睡了,我听丫头说她身子不大好,等明儿一早再来瞧瞧她。”魏成轩拍了拍苏辰的肩膀。
苏辰嗯了声,俩人继续走起来:“总之,不要指望着齐王能够造反,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儿。即便是齐王真有自立为王的决心,也不会甘心对旁人俯首称臣。”
他们都是出自帝王世家,都明白,那领土是一个帝王之家的最后的一丝的尊严,这份尊严,无可撼动。对于苏辰而言,或许这也就是为何他要复辟的理由,这份情怀,或许女人不懂,例如苏染。
第二日魏成轩和苏辰一起来看苏染的时候,雨预警由滂沱大雨转为绵绵细雨,可是秋风萧瑟,天气一下转凉了。屋内已经烧起了炭盆,苏染披着厚厚的衣裳坐在倚在床上,手中捧着书,小巧的下巴微微地昂起来,唇边淡然地笑,像是雨夜里开起来的一朵花,洁净而美好。见到魏成轩和苏辰一起进来,苏染转过脸来,侧过来半边来,歪着脑袋,笑容拉大,对他们说:“回来了。”
本来苏辰还在担忧若是苏染问起来他们这些日子去做什么了该怎么跟苏染解释,难不成他要实话实说,他跟魏成轩在谋划着怎么让魏国的国君迅速占领越城,怎么放松警惕把魏国国内全部的兵力调集出来,而魏成轩好趁势占领魏国,成为魏国新的帝王?他不愿意跟自己的姐姐说这些事儿,当初战乱,他侥幸活下来,就已经发过誓,不会再让自己的姐姐饱受战争之苦。
魏成轩见苏辰沉默,倒是很会调节气氛,说:“本来就出去看看外头的那条河水漫没,可却因着大雨在路途上耽搁了,回来晚了些。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的,你瞧。”魏成轩的手中是几颗漂亮的石头,各种纹理镶嵌其中,石头却是光洁的。魏成轩把石头递给苏染,“知道你这些日子闷得慌,再等等,等天气好了,我跟苏辰陪你一起出去走走。”
苏染伸出手,重重的石头落在自己的掌心,有些凉,她伸手抚摸着石头的光滑,有些怀念赤脚淌过溪流的感觉,那种无拘无束的自在和自由,一直令她念念不忘。中午他们坐在一起用了午膳,安宁平和的紧,魏成轩有事儿先走了,屋内只留下苏染和苏辰,窗外雨水又密又急,苏辰站在窗前,衣裳已经被扑进来的雨水打湿了,苏染远远地坐在火盆旁边,伸出手,暖融融的,她并未抬头,对苏辰道:“小辰,当心着凉了。”
苏辰这才关了窗,却还在站在离苏染很远的地方,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外头一阵惊雷响起来,苏染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苏辰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跪在苏染脚边的地摊上,一双手抓住苏染的手,声音哀切:“姐。”
苏染笑了,她的眼睛充满了柔和的光,注视着苏辰疲倦不堪的面容,对他说:“回去歇歇吧,姐姐不会怪你。你做的是对的,是你该做的事儿,姐姐不愿拦着你。可小辰,你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你是男子汉,你是姐姐心中的英雄,无论结果如何,无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姐姐都不会怪责任何人,也不会抱怨任何人,群雄逐鹿,胜者为王。”
这的的确确是苏染心中的想法,不愿意是维护谁,也维护不了谁,她知道自己弟弟心中不舒服,若是让苏辰揣着这份不舒服去做这件事儿,她身为苏辰的姐姐也是看不过眼的。苏辰感激与姐姐这般深明大义,他还是于心不忍,只能从旁的地方想着法子来弥补苏染独自一个人的落寞个孤单,他如同小时候一样,拽着苏染的袖子,对她说:“姐姐,你等着,我把息妹给你带过来。”
屋内光线明灭,苏染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那越城的皇宫,对她对小辰来说都是最熟悉不过,她们都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哪个门朝哪开,哪条路有几个弯的,苏染是放心的。苏辰临走之前,苏染叫住他:“小辰,你拿笔墨纸砚,我写一封信给皇上。”
苏辰有些担心:“姐,你要写什么?”
因着阴天下雨,气氛沉闷,今年的八月十五宫内过得也相当的潦草,魏贵妃昏睡了几日醒来之后一直居住在偏殿,无人来看望她,她自己似乎也乐得清闲自在。只是换药的太医很早就换了,魏贵妃问起来詹太医去哪了,新来的太医说:“詹太医病了,皇上特许在家里养病呢。”
这话哄哄魏贵妃也就罢了,李妙慈固然是不信的。不过这功夫李妙歆和林词的婚事倒是定了下来,李夫人选的媒人送礼去宰相府,刘夫人纵然不愿意管李妙歆的事儿,可这是皇帝下的旨意,谁也不能违背,如此只得笑脸相迎又笑脸相送的。李妙歆在后院,听得前头热热闹闹的,自己个儿坐在那里发呆发愣。皇后从李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李妙歆自然也偷听到了,她喜欢听父亲说话,每次都能很好地隐藏自己,她知道他是越国的太子,他是苏染的弟弟。她的手边有已经收拾好的包裹,那里是她准备好的要离家出走的需要的东西,要带着去见苏辰,她从来没有意念这么坚定地要去见一个人,要去求一个结果。可是事到如今,当她知道苏辰的真实的身份的时候,她却没有了再去的勇气,她知道自己的一个举动可能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杀身之祸,她可以不考虑自己,可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姐姐,还有那个曾经也很用心地栽培自己的父亲。
晚膳李妙歆破天荒地被李夫人的人请去了正殿,李夫人不是要训话,也不是要找李妙歆的麻烦,桌上还摆着膳食,李妙慈你粗略地扫视了一眼,看到了自己喜欢吃的一些菜肴,她觉得格外地吃惊。
李夫人冲她笑,她觉得毛骨悚然。
有人帮她盛汤,有人帮她布菜,李夫人殷勤地要她尝尝合不合胃口,这让李妙歆愈发地不舒服,她推开李夫人递过来的碗筷,问她:“你有何事?有事便直说。”
李夫人虽然有些尴尬,可还是保持着微笑,对李妙歆说:“怎的请你来用个晚膳就是有事儿了?”
“你以前可也不这样。”李妙歆依旧不领情,已经站了起来,预备就要走了,“你当真不说,不说我可真走了。你也别再叫人去找我过来,我忙着呢。”
李夫人哼了声,撂了碗筷,等着李妙歆说:“你忙什么?”
“出嫁!”李妙歆瞥了一眼李夫人,勾了勾唇,转身,一只脚跨出去,听得李夫人在她身后发牢骚。
“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可真不害臊啊!”李夫人终于暴漏出了本性,她翘着腿坐在那里,盯着李妙歆的背影说“你出嫁,你姐姐可来送送你?皇后,皇后不来送你吗?你们姐妹那么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