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父亲的愿望,可唐柔觉得父亲的愿望便是父亲的,与自己无关。父亲没有儿子,他宏伟的目标没有人继承,激情随着年纪的增大就逐渐地地越来越微弱,那些热血澎湃的激情到后来渐渐地变成了只求功德圆满。对唐启山来说,他老了老了,倒是忘记了一件事儿,这世间哪有圆满的事儿,就是他想功德圆满,恐怕那个山高水远之地的皇帝也是不愿的。
对于番邦格局,虽已传承百年,可好似先帝也不喜欢,而夏睿文更是格外的不喜欢。作为几个番邦中的最强者,唐启山在无数个夜晚收到过其他番邦统领门的无数封信,信的内容字里行间都透漏着不安和恐惧,辗转反侧也无法抹去的潜藏在脑中的噩梦,不知何时就要吞噬那仅存的俯首称臣的理智。
他怕,所以他要变得强大,所以,他认识了魏成轩。
那是一个雨夜,大雨滂沱,狂风呼啸,他骑着马从另外一个番邦统领的领地连夜往自己的府邸赶,闪电的光照亮的是地上被鲜血染红的雨水,以及嘶鸣的马的马蹄下的那个面色惨白,头发凌乱,浑身伤痕的男子,魏成轩。
时隔多年,他不知当时自己为何要救下来那个人,可如今他还是有些庆幸,自己救下了魏成轩。他带他回了自己的王府,给他请了大夫,替他疗伤,半月后,魏成轩死里逃生,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大病初愈的魏成轩披着褂子倚在床头对唐启山抱拳作揖,道:”此次多谢您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在魏成轩昏迷的这些日子里,唐启山对他的身份做出了诸多的揣测,其中最大胆的一个便是这个人是不是夏睿文派来监视自己的奸细,否则怎会就那般巧地被他遇上了?贴身伺候的丫头们从他的身上找出来的信物大多较为常见,没有特别明显的身份标识,他派出去的人沿着去了他与魏成轩遇到的那个现场,寻寻觅觅却也找不到一个明确的他所来的方向,这些日子他倒是隐约听闻魏国那边有风声传来,不慎明确地说着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朝野之争。
那是魏国老国君头次病危了,不着调的大皇子,残疾的二皇子,以及三皇子魏成轩都跪在老国君的书房外,那一夜天空中的星星格外的明亮,月亮也格外的圆滚滚,那一夜大皇子的视线越过不耐烦的二皇子落在了魏成轩的身上,那眼中的恨意连绵不绝好似那一晚的夜,漫长地让人慢慢地适应,让人慢慢地忘却它所带来的的残酷。
老国君经过一夜的抢救终于脱离了危险期,太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出来的时候,朝霞刚刚破云而出,那之后一段日子,老国君身体不适,没能上朝,也无法再自己的书房内接见大臣,而那段时间,夏国与魏国的关系进入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当大皇子在自己的府邸中搂着小妾,听着小曲,抿着小酒等着街到老国君任命的圣旨的时候,取代他入宫处理朝政的却是魏成轩,他的弟弟。
酒樽被他狠狠地扔了出去,砸中了下头一个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那名舞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跪在地上哭,她的额头上留下来的鲜血顺着她好看眉落在了眼窝中,她吓得尖叫,却听头顶一声怒吼,那是大皇子在说:“跳的这是什么舞,什么样的货色都能送到本王的王府,当本王是好糊弄不是,给本王拉下去,割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敢不敢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
魏成轩在老国君的书房的偏殿处理朝政的那一个月,大皇子没有出过王府,破了脚的二皇子被贴身侍从扶着踏着月色走进王府,俩人在桌案两边坐着,桌案中间凌乱地放着书卷,二皇子垂眸,草草略过最上面的那已经翻开了的书一眼,嘴角压住上扬的冲动,心中不出所料地满地着,这大皇子读的果真不是什么好书啊。大皇子见二皇子窥探自己的隐私,格外不高兴地伸手一挥,桌案上的书悉数落在了地上,他横眉怒目瞪着对面的二皇子问:“你来做什么?这会儿,你不该去三弟那里才是?你想来是个见风使舵的,怎的,如今这方向你可是没看准?还是二弟你迷了路,走错了地方?”
“我找的就是大哥。”二皇子从斗篷下伸出一双枯瘦的手,那手握起茶盏,递到唇边,樱花一般的唇微微一动,他抬眸,细长的眸子里处处都透漏着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大哥,您跟我置什么气,我也不过是在府内听我那几个姬妾们嚷嚷的烦了,来您这里躲个清静罢了。”
大皇子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却听二皇子笑出了声,眼神格外忧郁地看向窗户那里,道:“听闻三弟明儿要亲自去易城一趟,而且还是微服,大哥,你说所为何事呢?”
其实大皇子并不愚笨,他瞬间明白过来二皇子的用意,心中窃喜一阵后,又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二皇子,道:“你为何告诉我?你若是看不惯三弟踩在你头上,大可自己动手。”
须臾的沉默过后,二皇子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三弟穿黄色的衣裳该是不好看的。”
之后,俩人相视一笑,而那一晚,那一笑之后的结局便是魏成轩的死里逃生。
唐启山怎么也没想到他救下来的是魏国的三皇子,魏成轩临走之前,对他说了一番话,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和对唐启山的救命之恩的感激,唯独一句话唐启山记忆格外清晰。他抱拳作揖站在枣红色的马前,实则,唐启山为他挑的是一匹浑身黑亮的马,只是魏成轩拒绝了那匹看起来就很是有力的黑马,换了枣红色的马,唐启山以为这是他个人嗜好,没有多想更没多问。魏成轩临走之前,低声对他说:“若是有朝一日夏国没有您的容身之处,我魏成轩定然助您一臂之力。”
那是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也是有同样心思的人之间的对话,无须多加赘述就能明白的。
只是令唐启山没有想到的是,魏国竟然和夏国打了一个平手,说是平手,实则是夏睿文给魏国颜面罢了,先出手的是魏国,搞偷袭的是魏国,使阴谋诡计的也是魏国,最后打不了胜仗的也是魏国。而他忐忑不安地不知他与魏国私下联系的事儿夏睿文是否知晓,更担心若是魏国哪一日真正地败了,他是否还有活路。所以,他必须寻找新的可依仗的新的力量,纵观全朝,他选中了夏睿华,也选择了最简单却是最有效的拉拢夏睿华的法子,他要把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嫁给夏国的镇国将军。
夏睿华所戍守的西北地带离都城较远些,他是最后一个回来的,而夏睿文的意思也是等齐王回来了,他的接风宴便可以着手布置了。这个重担自然是压到了皇后的身上,遇到不懂的事儿,皇后便去请教太后,忙的都晕脑胀的时候,她独自一个人闷坐在那里也不难过流泪更不说苦说累,李夫人倒是破天荒地来看了一次,来的时候正好是正午的时候,皇后刚刚对膳房那里递上来的单子进行了调整,正是头晕的时候,李夫人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行礼倒是自不必说的,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地做个模样,随后便自顾自地坐在皇后的一侧,道:“知道你忙着呢,我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我这次来是有三件事儿要对你说。”
皇后格外不喜欢这样被人摆弄地感觉,皱眉道:“哪三件事儿?”
“这头一件呢便是妙歆的婚事。”李夫人一张口,皇后忽而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李夫人。
李夫人被这模样的皇后吓了一下,捂着胸口移开视线道:“你还恼了,我难道不该为妙歆的婚事儿操个心吗?”
“难道妙慈的还不够您操持的?您何时管过妙歆,怎么到了婚事上就让您这么操心了?”皇后唇边冷冷地笑着,那是李夫人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那是格外像她们的母亲的那个神情,令她后背发凉。
皇后幽幽地抬了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金凤发簪,斜睨着李夫人道:“你心里到底作何打算,我不想猜,可我们不妨都有话直说,你不愿跟我多说话,我又何尝愿意跟你多待。”
李夫人被气的发抖,咬牙切齿瞪着皇后,冷哼一声道:“这是你爹爹的意思,可不是我的,你爹爹有意要把妙歆许配给苏隐,这事儿还得你去皇上面前提点着。另外,妙歆定之前妙慈的事儿自然也是要定下来的。”
皇后强端不让自己的不安表露出来,尽量平淡地问:“哦,那么二妹的人选是谁呢?你们还是想让二妹进宫?”
若是搁在以前,皇后定然是抗拒,那个时候的她心中没有怨恨,只有夏睿文,她不想与更多的女人一块共享自己的丈夫,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不喜欢却有血缘关系更甚至想要取代她的妹妹。现如今,她只想着一件事儿,稳固自己的地位,替母亲报仇,她不能等着李夫人病老而死,她要她死在自己的手中。
摧残折磨她,自是要从她最爱的女儿下手。
皇后眉目舒展地笑了,看向李夫人道:“若真是这事儿,想让我做什么?太后不是答应了要帮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