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法说清自己此刻这种感觉的,明明是与夏睿文十多年的夫妻感情,如今她头一个想起来的可以依仗的可以替自己排忧解难地却是旁人,而且最让皇后不解的是,明明她与夏睿文都是没问题的,却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
她本还想着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儿的,瞅瞅这背后做手脚的到底是谁的人,是否是宰相府,还是居安宫,亦或者是兴德殿。可如今陈世柏给她推荐的新来的陈太医告诉她,这会儿她该静养才能保全这一胎,如此也就罢了。只是终究是不甘心的,今晚陈世柏来的时候,皇后在想这事儿要不要嘱托他去。
珠帘晃动,皇后欣喜地望着那珠帘的方向,看着走进来的那个人的人影,撑着脑袋的手收了起来,从床榻上坐起,这一下起的有些急,她忍不住痛的小声呻吟了一声,便见陈世柏匆忙地跑过来跪在她的床榻边,捉住她的手,握在他自己个儿的手心里,百般担忧地问:“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
陈世柏眼中的那种紧张的神色让皇后忍不住眼眶里溢满了泪水,这样被人呵护和在乎的感觉她几乎淡忘了,曾经的她是格外贪恋的,不过那份贪恋被岁月摧残的面目全非,如今重新拾起来,觉得如获至宝。
“我就要回宫了。”皇后终究是笑了“日后见一面恐怕是极其艰难的,若是我想你了,可要怎么才好?”
陈世柏笑的温柔:“若是想我了,便托人传口信来,我想法子进宫。”
皇后把自己的手从陈世柏温热的手中抽出来,反握住陈世柏的手,直摇头道:“皇宫不比上饶院,那里戒备森严,我怎可让你如此冒险?”
陈世柏任由皇后拽着自己的双手,他觉得安心,格外地安心,只有在看不到皇后的时候他才会觉得惶恐和不安,尽管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宁静安稳,可他不要那样的安稳。
“为了你,我有何可怕的?”温柔的声音终究是把皇后惹哭了,她蜷缩在陈世柏的怀里,脸颊贴在他的光滑的衣裳上,温度刚刚好地让她觉得舒服,她觉得此生无憾了。
红烛下,皇后开口问了陈世柏关于李妙歆的事儿,她是拿不定主意的,实则之前皇后意志坚决地想要自己的妹妹幸福,这样的意志没有动摇过,在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李夫人想要把她拉下皇后的位置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过,而是想着要在自己还在这个皇后的位置上最后一件事就是替自己的妹妹求一个恩典,那个人就是林词,家世一般的林家皇后并未看上眼,只为妹妹喜欢罢了。只是这样的心思皇后如今倒是有些动摇也不知该如何做才好,许是妹妹在自己面前提到林词的时候眼睛不会发亮了?
陈世柏的手略过皇后的脊背,轻轻地拍抚了几下之后,道:“这些事儿我替你操心着点,李宰相的意思是要把妙歆许配给苏隐的,不过在我看来苏隐一切都好,唯独身份不明,不知当初是不是李宰相病急乱投医,选中了这么一个人养在府上。或许是李宰相早已知晓他的身份和底细,故而才把想着把妙歆许配给他。”
“他断然不是替妙歆考虑的,不过是为了拉拢那个名叫苏隐的人才是。”皇后微微叹息,换了个姿势躺在陈世柏的怀中“你试着跟父亲说让父亲把他收做义子也好,不是非得只有这一条路才可。另外,这两日我接妙歆进宫去,也好好听听她的想法。”
屋门外有冬月轻咳声,皇后依依不舍地从陈世柏的怀中坐起来,满头黑发垂在她的左肩头:“走吧,小心点。”
那之后,皇后很快请旨便回皇宫了,临走之前也差人去唐芷那里问过是否要与她同行,也好免了下次再折腾一次。唐芷只是吃着西瓜,悠闲自得地逗着桌上金丝笼子里的小鸟儿,也不瞧皇后那边的人,道:“皇后娘娘想走那便让她先走吧,我等再过几日跟皇上一块走。”
如此一来,偌大的上饶院内只留了唐芷和皇帝。皇后的马车走的格外地慢,路上冬月格外小心地伺候着,闲聊之余说起来唐芷,冬月唏嘘道:“芸妃娘娘可真是够厉害的,再过几日她哪里还经得起折腾?”末了,觉得有些怪异,又说“娘娘,您说将来芸妃娘娘会不会缠着皇上留在上饶院,那个时候可是专人专宠的了。”
皇后倒是不在意夏睿文的身边有谁的,她闭着眼懒懒地道:“你忘了,那岭南苑还有一位呢。”
果真是呢,苏染自从上次回绝了要跟夏睿华一起离开这里的事儿之后,阿春与她之间的交流也越发地少了,俩人之间的对话不过是日常的那些,阿春唤她起床,洗脸,用膳之类的。苏染也试图与她找个话题聊聊天说:“这桂花树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开花了,到时候咱们摘些留着做桂花蜜,听闻桂花酒也是不错的,咱们也可以酿一些留着咱们除夕喝,我跟——”她觉得不该在阿春面前提及夏睿文的,便把那个名字略了去,“咱们后边的小厨房修整好了便可用了,咱们日后可以做咱们喜欢吃的。”
她还会在晚上知了吵得睡不着的时候对阿春道:“我没有妹妹,以往一直把贺敏当妹妹看的,本想着等她长大了帮她寻个好夫婿的,可她还未长大,我们的国就没了。阿春,我不管你是谁的人,我一直那你当做妹妹看待的,等将来有一日你出了这里,你会去哪?你在外头可还有亲人在?”
不过这些,都是得不到阿春的回应的。渐渐地,好似彼此之间有了这种默契,岭南苑便越发地冷清了。期间,詹杉倒是来过,那是在苏染倒掉了那晚黑漆漆的药,以及回绝了夏睿华一起走的邀请之后不久,也是她的白玉簪子摔断了之后不久。詹杉提着药箱来的,不过他的药箱里装着的不只是那些诊病用的玩意儿,还有苏染最喜欢吃的点心,阿春识趣儿地出去了,屋内就苏染和詹杉两个人,在那个时候阿春已经沉默寡言了。
詹杉亲自拿了碗碟来,把点心摆上来之后,想要唤阿春准备清茶来,他最是记得苏染碰见喜欢吃的东西时格外地兴奋,所以十次有七八次都是要噎着的,没有茶水在一旁搁着他断断是不会让苏染碰点心的,不过苏染倒是拦下来,道:“罢了,她这几日心里不舒服,怨我呢。茶水就在隔壁的房间里,我自己去取便好了。”
“你往常哪里做过这些事?”詹杉有些心疼,站起来道“还是我去吧。”
苏染没有拒绝詹杉,而詹杉出了门就见阿春坐在院子内的石凳子上,瞅着也是闷闷不乐的模样的,詹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端茶回来的时候阿春正在往这边看,许是有些不好意思,便问:“詹太医,一会儿到该添水的时候您叫我就好了。”
詹杉微笑点头,进门苏染已经吃了两块糕点了,唇边都是白色,詹杉宠溺地笑着把茶盏搁在苏染的手边,嘱咐她慢点吃,自己坐下来之后才想起来,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低声对苏染道:“那药你可喝了?”
苏染咬了半块点心在口中,被詹杉这么一说,一下噎到了,好在手边有茶盏,她把另外半块点心丢在碗碟里,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后才问:“那是什么药?”
“自然是安胎的。”
苏染忍不住打了一个嗝,瞪大了眼睛,直摇头道:“我安什么胎?再说,我以为那是打胎用的。”
“所以,你是没喝?”詹杉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扯过苏染的手硬是要替她诊脉,“这里常年潮湿,你时常待在这里那也不能去,身体这般虚弱,怎的还能好好地——”
苏染别过脸抽回自己的手,道:“我好好的,不需打胎,也不需安胎。”
“你——”詹杉还想再劝,却也不知该如何说。
“詹杉哥哥,是皇上然你来的?”苏染垂眸,摆弄这自己的衣袖上的绣花,唇角勾了起来“是不是连皇上自己都认为那天晚上他强要了我?”
詹杉皱眉:“难道不是吗?我次日去给皇上把脉,大概能约摸出来皇上体内的药量。”
后头的话詹杉不想说,他跟苏辰一直小心呵护起来的长乐公主的人生里本应只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才对,那些藏匿在黑暗的角落里的见不得光的事儿和东西他都希望能够彻底地从苏染的世界里消失,他忘了,长乐会长大。
“可他忍住了。”苏染的声音轻轻地落下,“这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认为不可能的事儿是吧。詹杉哥哥,那天晚上他认出来是我之后,就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了,我不知道是谁要做什么,可我想请你好好地守着他,他跟父皇一样,都是格外不容易的。”
詹杉一时无法断定苏染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只是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盯着苏染,一会儿又瞧了瞧自己提来的药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你说这事儿我是否要回去告诉皇上,他还等着你显身形了去向太后求得恩旨接你回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