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血痕，出现在衷哥的眉骨上。
律广把念珠举到眼前，用手指擦了擦接触过眉骨的那几颗珠子，清理好了，重新把念珠缠回到自己的手腕上。
衷哥恶狠狠地瞪着律广，并没还手。陪着小姐来迦绒前，他答应过，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对眼前这个十年未见的旧人动手，哪怕是他先出手对自己，甚至出手对小姐，都不能还手。
“不错，你现在学会忍了……保持。”律广神色平静的看着衷哥，就连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从衷哥身后指向自己，脸色都未见丝毫变化。
衷哥也感觉到异样，转头就看到吕佳芯正握着枪，他吓了一跳，“小姐……”
吕佳芯紧盯着律广，绕过衷哥慢慢走近，枪口抵到律广的胸口上才开口，“去年我来过之后，你干嘛不逃。”
“小姐，把枪收起来，这里私有枪支是犯法的，被人看见就麻烦了！”衷哥试图阻拦吕佳芯。
“闭嘴，这世上有资格说我的人都死了。”
律广垂下头，后背佝偻的更加厉害，他仔细端详着吕佳芯手上的枪，“我从来就没逃过，守墓人只要上了山就不能离开，除非死了。”
吕佳芯冷笑着，枪口用力抵着律广的胸口，“除非死了……那好，我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律广摇了摇头，没说话。
吕佳芯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握枪的手也开始抖，“好，本来我是想带你去老爸和大哥的墓前再开枪，我想看你跪在他们面前挨枪子，就像当年他们跪在你面前一样！”
衷哥听着吕佳芯的话，全身紧张起来，他死死盯着枪口，手里也已经握了枪。
可是枪声迟迟没有响起。
律广的沉默和淡然，让吕佳芯更加激动起来，她开始流眼泪，握枪的那只手也开始出汗，“是你自己说的，给你十年时间，十年后我可以来找你，我可以杀了你。”
律广听完，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吕佳芯，忽然就朝她抬起缠着念珠的左手，这举动让一旁的衷哥头顶冒汗，迅速抬起枪指着律广的太阳穴。
“芯爷，我的话依然有效，这世界上知道我在哪里的人并不多，你向来不肯听我的话，唯独这个……那天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要还是坚持的话，那就动手吧。”他说完，手指摸上吕佳芯脸上的那道泪痕，轻轻一抹。
吕佳芯握枪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律广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的枪法是我教的，打准点，给我个痛快。”
话音一落，他闭上了眼睛，佝偻着的背挺直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吕佳芯面前。
他跪下的几乎同时，顿珠正从小神庙的内殿里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看到石阶上的这一幕，她吓得张大了嘴，连忙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隐在内殿的昏暗里，没走出来。
律广这一跪，让吕佳芯积攒了十年的恨全都涌上心头。
仇人近在咫尺，同样，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在。爱恨集于一人，让吕佳芯的胸口疼的快要爆炸。
她抖着枪口，瞄准了律广的头顶。
“汪汪！”
吕佳芯的手指勾上扳机时，卡尔已经低吠着冲了过来，跪在石阶上的律广陡然睁开了眼睛。
衷哥下手极快，卡尔转瞬间就被他掐住脖子，拎到了半空，卡尔还在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可惜它这个品种本就没什么伤人的能力，除了叫几声也不能为主人再多做什么了。
“放开它。”律广冷了眼神，抬起头看着衷哥，吕佳芯的枪口还顶在他的头顶上。
衷哥瞥了一眼吕佳芯，没有放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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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看着跪在神树下的小麦，心思却还留在小神庙前的石阶上，不知道守墓人会和吕佳芯说些什么，他真的会跟着这个女孩下山吗……
如果他们一起离开，自己又该怎么办。
正想着，小麦已经从地上站起身，手里拿着什么走向了神树底下，裴锦看到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像是白色小石子的东西，朝神树树干上那些裂缝里放。
东西放进去，小麦一直盯着看，过了好几分钟才见他肩膀一耸，转头笑呵呵的看裴锦。
“小锦姐，我弄好了。”
裴锦也笑了，“小麦，你放的是什么啊，干嘛要这么做？”
小麦转转眼珠，眼神亮晶晶的走过来，故作神秘的说：“是牙齿啊，死人的牙齿。”
“死人的牙齿……别卖关子，快说。”裴锦诧异的看着小麦。
“嗯，在迦绒这地方有个很灵验的说法，你可以把死人的牙齿敲下来带到这儿，在神树下虔诚祈祷，然后把牙齿往树干上的裂缝里放，只要牙齿不掉出来，那就表示不论死者生前犯过多么大的罪孽，死后都可以得到救赎，来世就可以不带着这些前世罪孽，很灵的！”
裴锦看着小麦兴奋地样子，冷笑了一下问他，“灵不灵验你怎么知道，你把谁的牙齿放进去了？”
小麦挠头顶，“是，是个朋友的。”
裴锦觉察小麦神色起了些异样，故意追问下去，“朋友……男的女的？”
小麦脸上没了笑容，难得有些忧伤的看着裴锦，“女的，一年前来迦绒的背包客，住在咱们客栈里，后来……后来出事了，人不见了好多天，我跟她说过神树的事，出事后她朋友跟我说，她在微信上跟朋友提过这事，说要是她死了也想把牙齿放到神树来，我就……”小麦说不下去了，低下头。
裴锦并没被小麦的情绪感染，她朝神树看了一眼，继续问小麦，“那姑娘怎么出事的？在哪儿出事的？”
小麦擦了擦眼睛，使劲吸了下鼻子说，“警察说是猝死，找到的时候是在离这里不远的律家老宅。”
裴锦眯缝起眼睛，高原浓烈的阳光照在神树伸展出的巨大枝桠上，树叶在光下泛着一片片碎金似的光泽。
“律家老宅，是那个守墓人家族的庄园吗？”裴锦问小麦。
小麦点点头，“是，以前整个迦绒都是他们家的地盘，就咱们客栈那位置，过去就是律家当家人住的地方，风水宝地呢。”
裴锦刚要说话，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入耳，声音是从小神庙那边传过来的，裴锦和小麦都愣了一下。
“什么声儿啊这是……听着不像是人声儿。”小麦纳闷的嘟囔着。
裴锦没说话，可眼前却突然蹦出卡尔抬头望着她的那对大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她抬脚就朝着小神庙跑了过去。
裴锦忘了自己是在高原上，跑到小神庙门口时，一阵头晕，赶紧伸手去扶墙，眼神晃动中，看到了依旧站在庙门里的顿珠。
顿珠一直在原地没动过，哪怕刚才亲眼看见那么血腥的一幕，也没动。
裴锦的突然出现，让她不得不出来了。
顿珠和紧跟着跑过来的小麦，几乎同时扶住了裴锦。
“裴画家，高反了吧，你们外面来的是不能在这里跑的，会晕会……哎呀，流血了！”顿珠正说着，突然就惊叫了起来，小麦也大声喊着小锦姐。
裴锦心跳得突突的，听到接连两声惊呼，还在心里说怎么都这么夸张干嘛，突然就觉得有股热流从鼻子里往外涌，黏黏的，她抬手去摸，还没等看清，小麦已经更大声的喊起来。
“姐，你流鼻血咧！”
裴锦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上一片血迹，这么一低头，血涌出的更快，滴滴答答连着几大滴落到了脚下的残雪上，分外刺眼。
擦。
裴锦暗骂了一句，刚想开口说话，一抬头却更加晕眩，张开嘴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看到小麦惊慌的一张脸在自己眼前摇晃着，耳边还有顿珠的声音。
裴锦努力转头朝石阶那边看，她想看看卡尔在哪里，可惜头是转过去了，眼睛却已经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扫到三个人影，其中一个好像还离自己越来越近。
又不是第一次来高原，怎么就突然高反的流鼻血了，裴锦正想着，突然耳朵里一阵轰鸣声，腿一软，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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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广冲到裴锦身边时，裴锦已经失去意识昏了过去，半张脸上全是血，脸色白得吓人。
小麦正抱着裴锦，还用手去擦裴锦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怎么办，小锦姐，你醒醒咧……”
“别晃她。”律广闷声说完，抬手去掀裴锦的眼皮，抿着嘴唇想了想，看着顿珠说：“高反严重，药还有吗？”
“有咧，我去拿。”顿珠起身的同时，律广已经把昏迷的裴锦抱起来，直奔后院自己的屋子。
小麦摊着手跟在后面，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那个，我抱小锦姐吧，你也流血呢，受伤了吧。”
律广越走越快，根本没理小麦。
在他身后，分不清是谁的血，在地上落了一长串。
小麦挠着头顶继续跟着，走出几步又回头朝石阶上看，这一看他的眼睛就瞪圆了。
石阶上，那个开车的衷哥手里握着像刀的东西，眼神冰冷的看着吕佳芯。穿着明黄色羽绒衣的吕佳芯正红着眼睛瞪着律广的背影，在她脚下，躺着一团毛乎乎的东西。小麦眨眨眼睛仔细看，这不就是那只小锦姐说叫卡尔的狗吗，卡尔的身体轻轻抽搐着，它肚子附近的毛上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