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的长发杂乱的散落在胸前，头微微歪着，在律广看着她的时候，忽然就动了动，可能是目前的睡姿并不舒服，她坐起身半睁开眼睛，眼神迷离的把头抵在了方向盘上，一只手还去摸那个空酒瓶。
手摸上酒瓶，裴锦猛地就又把头抬起来了，眼神凶狠的朝车前看。
律广迎着裴锦的视线，看来她是发现有人了。
裴锦使劲眨了眨眼睛，松开酒瓶子，探手去摸放在手边的藏刀。
律广盯着裴锦，朝车门走了过来，他抬手朝车窗上敲了敲，示意裴锦开门。
裴锦把车窗摇下来一半，眼神冷漠的看着车外的律广，“庙里不能住，在山下自己的车里也不行？”
律广很严肃的看着裴锦，鼻子揪了揪，一股很重的酒味从车里窜出来，味道很难闻。
“你知道这里很偏僻吗，以前你在路上总这么干？”律广朝四下看看，问裴锦。
裴锦把粘在脸上的几绺头发拨开，毫不在乎的回答，“这有什么，更偏的地方我也是这么过夜的。”
律广听完笑了起来，收回目光看着裴锦，“我以为你走了。”
裴锦冷笑，“这附近除了回镇子里，有人气的地方只有灵王墓了，我本来想去律家老宅的……”说到这里，裴锦不往下说了，眼神下意识朝车里的仪表盘看了一眼。
律广注意到裴锦的神色，“车子没油了吗，老宅那里更不安全，你为什么不住在归来了，因为那孩子吗？”
提起强巴，裴锦的眼神暗了一瞬。
“我很困要睡觉，你可以走了，明天我会去山上找你。”裴锦说完就想把车窗摇起来。
律广的手极利落的抢先伸进车里，“你下车，跟我走。”
“下车干嘛。”
律广俯身，眼神在黑暗里闪着犀利的晶亮，“这里不安全。”
裴锦突然神经质的咯咯笑了起来，律广平静的看着她笑，也不说话。
笑得头都感觉晕了，裴锦才一点点停了下来。
“我要是不下车呢。”
律广沉默了一下才说，“那让我上车，我陪你，夜里真的不安全。”
裴锦扬扬眉毛，酒劲有点上头了。
“我觉得你上车了才是不安全呢，走吧，我要睡觉。”
裴锦开始摇车窗，律广的手很快就被夹住了，可他还是没拿开，眼神直直的盯着裴锦。
有风吹过，裴锦一阵反胃想吐，她知道忍不住，伸手就去开车门，弓着身子下了车，蹲在地上呕起来。
车门敞开，律广把手从车窗上拿开，他朝裴锦车里看看，看到了那把藏刀，还有两个空酒瓶在脚踏的地方躺着。
蹲在地上的裴锦干呕着，可什么也没吐出来，这更加难受了。
等她终于不呕了，才发觉一双腿就在眼前很近的地方，她仰头迎风顺着往上看。
男人笔直修长的长腿，挺好看的。
裴锦抹抹嘴角，慢慢站了起来，头晕乎乎的被风一吹，身体晃了起来，她伸手茫然地想要找到什么支撑点保持平衡，一双大手把她一下子抱住。
夜风在黑沉沉的高原上渐渐大了起来。
冰凉的手指把裴锦被吹飞起来的头发拢住，手指擦着裴锦的脸颊滑过，裴锦浑身一激灵。
刚抬头，律广晦暗不明的一张脸，近在眼前。
裴锦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忽然停跳了，她屏着呼吸，两只手不知该放哪儿，整个人姿势怪异的被搂住。
“我扶你回车上，喝酒再吹风，更醉。”
裴锦一点都不配合，两手抓住律广的胳膊，想要摆脱他，“我自己走，你松开！”
律广皱眉，裴锦的手正好抓在他胳膊上的伤口那里，一阵钻心的疼，可他没松手，很快就把裴锦半拖进了车里，自己也坐进来。
“你吃东西了吗。”律广打量着车里，没发现有食物的痕迹。
“饼干配白酒，很爽，你要不要试试，我还有酒。”裴锦头靠着车背，边说边笑起来。
律广看着裴锦，“我不喝酒，很多年不喝了。”
裴锦眯缝起眼睛，“烟酒不动啊你，还呆在这么个地方守墓，真能忍。”
“你怎么了，干嘛喝这么多酒。”律广并不在意裴锦的讥讽语气，平静的看着她。
裴锦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目光迷离的望向车外的茫茫夜色，“你特别难过的时候会怎么办，不抽烟不喝酒，找女人来安慰吗？”
律广抬手摸了下鼻头，“我很多年没有难过这情绪了。”
裴锦噗的笑出声，扭脸看着他，“卡尔死的时候呢，也不难过？”
律广避开裴锦的目光，“我当初捡它的时候它已经快死了，我让它多活了这么久，不难过，生灵都有各自的命数，这一世了了，下一世就会来，难过什么呢。”
裴锦笑不下去了。
她坐直些身子，“我听客栈的小麦说，卡尔是被那个跟着吕小姐的衷哥打死的，为什么？你跟那个吕小姐有过节？”
问完，裴锦把手伸到那把藏刀边上。
律广的眼神跟着她的动作，裴锦从刀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抽了起来，烟雾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做守墓人之前认识她，年轻时做过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当时各为其主，跟她哥哥有些不愉快，隔了这么些年，很巧又遇上了。”律广轻描淡写的的回答，眼眸透过烟雾看着裴锦。
“呵呵，还真是巧啊……她哥哥因为你出事了吧，所以她才会……那么对你。”裴锦冷冷的笑，想起小麦跟她说过，吕佳芯应该就是归城吕家的人。
律广没回答。
裴锦其实也没多关心他跟吕佳芯之间的旧事，他不回答，裴锦就转了话题，“你到底多大了，我第一天见你时就问过，你没告诉我。”
“三十五。”
“你认识她的时候，多大？”裴锦继续问。
“……二十二岁吧，记不清了，你多大了？”
裴锦狠狠吸了口烟，吐出一大口白雾，“问女人年纪很不礼貌。”烟雾在对面律广的周围，很快散开。
律广扯了下嘴角，并不追问。
裴锦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心里莫名失落了一下，再吸一口烟后说了自己的年纪，“我二十七了。”
律广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一根烟抽完，裴锦习惯性地把烟头在手心里揉捏起来，又开口问律广，“我听顿珠说，守墓人只要上了山，到死都不会离开的，这么多年，你真的没离开过吗？”
“当然离开过，你不是在镇子上见过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有家人吗，这么多年就不会有自己的私事，需要离开去处理吗？”
律广慢慢挪了下身体，眼神从隔在他跟裴锦之间的那把藏刀上掠过，裴锦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刀上敲打着。
“律家的人，都躺在这片高原上，我没什么家事要处理……你呢，就这么开着车一个人出来，父母放心？”律广回避了到底有没有离开过的问题。
父母，爸爸妈妈……裴锦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她掩住嘴，恶心，一下子就想起离开归来客栈自己的房间时，全哥对她说的话。
“我爸妈不放心也没办法，他们也躺在我老家的墓地里呢，还有我奶奶，也不在了，没人管我。”裴锦把车窗摇下来，呼呼地夜风吹进来，又把她的头发吹乱了。
裴锦扒拉头发，自己的指尖触在脸颊上，眼神就飘向了律广的手上，她还记得他的手指留在脸上的那种感觉。
又看了几眼，裴锦忽然就不想再聊下去了，她把车窗摇上来，“我困了，你不嫌车里不舒服，就呆着吧。”
说完，把车里的灯也灭了。
她闭着眼，没听到律广的任何回答，甚至好像车里面就只有她一个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裴锦开始还专注的听着，过了一阵，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了。
她再次清醒时，一睁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转过脸看身边，副驾的位置上是空的，车里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