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曾经下定决心,既然要逗留在山村里一段时间,就要学着去适应。但事实上,怎样的适应调整工作,到了第四天,林天天就忍受不了了。
没有电,山村的夜生活实在是乏味到可怕,这对于习惯电脑游戏打发时间的她来说,无疑是种痛苦的煎熬。可是更让人郁闷的,还远远不只娱乐这么简单。
山里的蚊子个头大的个个像是小飞机一样——而且还是轰炸机,因为它们逼近的时候,总会带着恼人的“嗡嗡”声。它们也让林天天得出了准确又科学的结论:一块巴掌大的皮肤上,最大能够咬出多少个包而不重叠。
还有厕所,这个没有抽水马桶、而且连小城镇里面的茅房都没有的小山村,让她每次如厕都有被熏死在里面的危险——城里好歹还有人定期处理夜香,在这里,村里人都是把米田共留在茅房里,等着用来沤肥的——这显然同时也“呕”到了林天天,以至于她每次进去之前,都会找夹子把鼻孔夹起来。而出来的时候,每次都是面色惨白:不用鼻子呼吸,自然就是用嘴巴呼吸的,每每想到这里,她就有种想吐的欲望。
最为搞笑的是,某次当林天天好容易受尽煎熬,从茅房里步履蹒跚地冲出来的时候,正巧遇上村里的一位阿婆。当她看见林天天一手捂着嘴、边走边呕的情景时,竟然咧开大嘴大呼“恭喜”。这声音迅速传遍本就不大的山村,八卦与流言以超越风的速度侵袭。于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所有村里的人都知道她与张名扬终于“有了”。
作为流言的另一个当事人,当张名扬在茶棚里炒茶的时候,被路过的邻居大叔一把拍了肩膀:
“小兄弟,恭喜你了啊!要当爹了!”大叔一边说着,还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傻憨憨的笑容。
手里的锅铲“咣铛——”一声砸回了锅子里。这一笑和那一句“当爹”,登时把张名扬吓得顿成石化,僵直了身子。直过了好半晌,他才恢复神智:这又是出了什么状况了?!还是那个家伙又倒了什么鬼?!
二话不说,张名扬急匆匆地冲回小木屋——流言中的另一位主角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手里抓着腌渍的青梅,吃得喜笑颜开。见他回来,她又塞了一颗青梅入嘴:
“啊,你回来了啊,孩•子•他•爹~”
“……”
这下子,张名扬颗不仅仅是石化那么简单了,整个魂儿都给抽飞了。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活脱脱就是成语中“呆若木鸡”的具体表现。
“哈哈,你这个拙样子,好搞笑哦!”林天天“噗哧”一声笑出来,一只手夸张地捶着桌子:知道他拙,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呆成这个样子,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笑了好半晌,林天天才缓过劲儿来,抬手擦了擦刚才笑出来的眼泪,她右手大力地拍上了他的肩膀:
“喂,回魂啦!”
“……”
张名扬还是没吱声,但好歹形象问题得到了改善。抿起了嘴角,敛起了眉头,他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孩子?!他们并没有做过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难道是……不可能!她虽然观念新潮,但并不是懒交的女子,可是……可是……
看穿了他的疑惑,林天天转了转眼珠。随即,她缓缓地将头偏向一边,眼眸低垂,露出一副哀怨的模样:
“其实……其实……张郎,我怕你会不要我,所以我就设计……给你下了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张郎,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说到末了,她轻轻地抬了头,以不安的眼神望他,眼眶里还闪烁着点点泪光——其实是笑的。
先是被她那一句“张郎”寒出了浑身的鸡皮疙瘩。然后,还没来得及搓搓胳膊驱寒,下一刻,在听到她的说辞之后,张名扬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仿佛五雷轰顶一般”——这个被用烂的形容,恰能在此时表达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你……你你……”指着林天天,张名扬满肚子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只是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长叹一声,“你……你真蠢……”
林天天向天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拜托,这个时候你明明应该说的是‘你真傻’,然后我们两个就应该深情凝望互诉情衷,这才符合狗血的电视剧以及言情小说里的桥段嘛!哪里有人说‘你真蠢’的?!一个字之差,意境却是天差地别隔了十万八千里耶!”
可是此刻,由于脑子完全糊成一团,她后来的说辞,张名扬根本都没有听见。蹙紧的眉头渐渐成了“川”字:
她的意思是……她的意思是……他们真的有了一个孩子?!他们有孩子?!孩子?!
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唇边的弧度却不断扩大中。直到快咧到了耳朵根,他才惊觉地回过神来,作势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努力压抑着笑容,板出所谓的严肃面孔。“腾”地直起身来,凳子发出好大一声响:
“走!我们立刻就去!”
“去什么?”她明知故问,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去……去……”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显得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起来。红了耳朵红了脖子红了脸,好半晌,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
“我们去……去……去拜堂!”
“噗——”林天天喷笑出来:这个蠢男人!她抹着泪笑道:“你竟然还当真了啊?!我的天!”
“啊?!”瞪大了眼,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狂笑不止的她。
“拜托!有点分辨能力好不好?好歹你以前是当捕快的耶!如果我真要设计你,我当然是要在你第二天清醒的时候,拿出证据,好赖你负责嘛!怎么可能吭都不吭一声,等到怀孕了才东窗事发?!你以为这个是八点档的电视肥皂剧啊?!拜托~捕快大人,你这点推理能力,怎么能颇得了案子嘛!哈哈……好呆哦!受不了了,笑死我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张名扬愣了一愣后,再度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不知是松一口气的意味多些,还是失望的意味多一些。半晌之后,他才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当作是压压惊: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边喝茶边沉声问。
“也没什么啦。你知道我一向很受不了那个茅房的嘛!天,哪有人上厕所还得蹲在缸上的啊?!这简直是落后到令人法治的地步,”一说到这个,林天天就停不了抱怨,“我当然也知道,不能奢望出现抽水马桶,但是,总该有个蹲坑吧!不知道蹲吭是什么时候发明的……”
“然后?”他打断她的胡言乱语,示意她说重点。
“然后,我实在受不了那个味儿,就恶心地想要吐了啊!”说到这里,她的表情甚是无辜。
“所以,他们就以为你怀孕了?”张名扬挑眉问道。
“嗯!”她大力地点了点头:她多无辜啊,这次根本不干她任何事情嘛。
“……”无力地瘫在桌上,额头“嘭”地撞上桌沿,可是张名扬却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就为了这点误会,一惊一诈间足可以让他少活半年。
“你跟他们说清楚不就好了?”好半天,他才抬头望她——此刻的林天天已坐回了桌边,抱着腌青梅的罐子继续享受:
“我有说啊,可是他们都不相信嘛,一个个都当我是害羞了。话说回来,就算我真有了孩子,干吗要害羞啊?!”实在不能理解古代山民的思维逻辑,林天天撇了撇嘴,随即拍了拍手中的罐子,“喏,这是隔壁大婶送来的。我是有说不用啦,但是她非要塞过来,我就只好收下咯!”
说完,她又塞了一颗青梅到嘴里。酸酸的味道让她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要知道,她已经是有三、四个月没有碰零食了:一来,是因为没有钱供给那些额外的开销;二来,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她最爱的话梅薯片和巧克力派啊。
见她吃得正开心的样子,张名扬不禁苦笑着摇头:瞧她那副见了酸梅不要命的样子,想让人不误会也难啊。
闹剧终了,张名扬又喝了一杯茶后,起身去厨房里张罗去了——让林天天那家伙学着添柴烧火煮大锅灶,他还不得时时刻刻地担心着,怕她把房子给烧着喽!
淘米下锅,趁着烧热水的时候,他从橱柜里摸出一个瓦罐子来:既然她那么爱吃梅子,今年腌些就是。
夜已沉,皎洁的月光映出烟囱中的轻烟,在夜风中袅娜生姿。窗外虫鸣正起,屋内摇曳的烛火将二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在这宁静的小山村中,却有着欢声笑语不断传出,在静谧的夜中,更显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