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缓慢而平滑地过去。虽然禹俏并没有因此而搬出景家,可是她与他的关系大不如从前,每次他都搭讪着想上前跟她谈几句话的时候,她不是扭头就走就是不发一言地离开,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到晚上吃饭的时间,她总是跟多多一起下楼,吃饭时也跟女儿一起坐,吃过饭再跟女儿一起上楼,去儿童房看多多画画或者念故事给她听,或者是帮女儿洗澡,再哄她入睡。总而言之避免与景牧荫接触。她的视若无睹令景牧荫很难受。可是从禹俏的态度来看,完全是为了女儿才留在景家。
这一天到了景钰笑与程天泽订婚的日子。程天泽那边除了邀请律师行的同事以及元绵(符阳润没有来,忙于拍戏)之外,自己的家人一个也没有来。订婚的宴会从头到尾都是景钰笑一个人在筹备,而程天泽对此完全一点也没有操心过。为此叶佰珞对于这个将要入住他们景家的女婿颇有微词。但是不管怎么样,到了订婚这一天总是喜气洋洋的。景钰笑包下了本市最豪华的准六星酒店,席开三十桌,到了正式婚礼那天,听闻要摆三百桌。她最喜蓝色妖姬跟香水百合。因此早早地从国外空运来。她为客人准备的餐具都是特制的,伴手礼则是Tiffany珐琅蓝色心形爱心纯银钥匙吊坠项链,男的则是同品牌的钥匙扣。
景牧荫被安排跟禹俏坐一起,可是全程禹俏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倒是多多爸爸爸爸叫个不停。他的心里酸溜溜的,偷偷地觑着眼瞧了她一下,见她面色如常,连目光都懒得与他对视一下。
“爸爸!”倒是女儿娇声娇气地喊了他一声,他略弯下腰,女儿两只白腻的小手就围在他的脖际。女儿把粉嘟嘟的小嘴凑近他,他以为女儿要跟他说什么。想不到女儿第一句话便是:“爸爸,为什么妈妈不理你了?”
他无缘无故地觉得脸微微地烫起来,想不到连女儿都看出了他们的不对劲。他看到禹俏起身离开了座位,便将嗓音捺得低低地问她:“多多,这几天妈妈在你地方有没有提起过爸爸?”
多多澈亮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将手指衔进嘴里:“没有。妈妈都没有提过爸爸,我要去找爸爸,妈妈还说爸爸忙不要去影响他。”
狗屁!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表情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多多,以后妈妈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一定要告诉爸爸。”
“为什么?爸爸你是不是做错了事?妈妈才不理你。”多多那浓密的睫毛像极了她。
他顿时无言以对,想不到现在一个小毛孩子也懂这么多。眼角的余光微微地一颤,他见到禹俏已经走过来了。
“多多,快点坐好,就要开始了。”禹俏的眼睛瞧也不瞧他一眼地对多多说道。
“不,我要跟爸爸一起坐。”多多坐在景牧荫的大腿上,微微地噘起小嘴说道。
景牧荫抬起眼睛向她睄了一睄,她的视线也与他交汇了下,尔后又疾快地将目光挪到了别处。
订婚仪式开始了,景钰笑穿着一袭白色斜肩拖尾的晚礼服,裙摆上缀着点点的水晶钻,光彩夺目。而程天泽则穿着质地考究的黑色燕尾服两人手牵着手走上台。看上去宛若一对璧人。
禹俏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封装饰着浅蓝色丝带的信封。一阵紧张的情绪紧紧地攫住了她。这种心情很奇怪,突如其来,毫无设防的。
程天泽背着手站在那里,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是一种机械的,无可奈何的,礼节性的微笑。禹俏在台下看着,脑海里也掠过一个装饰着浅蓝色丝带的小盒子。
程天泽手中握着那个信封与她脑海里闪过的那个同种颜色的小盒子,重叠在一起,不断地在眼前涌现。
“等上了飞机再打开!”程天泽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她睁大眼睛望着台上的程天泽,他流露出有那么一点漫不经心的神情,不时地翻着手上那个信封,而景钰笑在说话的时候却不注地拿眼望着他,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程天泽终于开始说话了,他亮出他当律师时的那副口才。禹俏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当初打开程天泽送的那个盒子。盒子里有一张照片,还有一封信。她想起来了,信的内容昏昏沌沌的,她记得不太清楚。可是那张照片……
她攸地从椅子上抬起身来,茫然而又迷惘地盯着台上的人。
“妈妈。”多多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轻轻柔柔地说道。镁光灯打到她的身上,她被那刺眼的白光照得睁不开眼。
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在场的宾客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放在她的身上。她踩着高跟鞋,从那红地毯上一路走过去,步履踉跄,脑子里惊涛骇浪起来,反复浮现着那张照片。
朦朦胧胧之中她感觉到有个焦灼的声音在耳畔边震荡着,又感到有人在拉扯自己,她挥掉了那个手,径自地往前走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接着她眼前一阵漆黑,意识开始变得飘渺,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她隐隐绰绰地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个人的手,惊叫着醒来了。映入眼帘的是元绵的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了双手。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元绵摸了摸她的额头,口吻中透着一丝欣喜,“烧退了太好了。”
“我发烧了吗?”她迅速地抬眼瞥了一眼元绵的脸,心中起着一层奇异的感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明明记得是在程天泽的订婚宴上。
“真是被你吓死了。”元绵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你在订婚宴上像中了邪似的往台上走,我们都以为你要上去发表什么言论呢。哪知你一走到台下就晕倒了。”
“我有没有说了什么!”她惴惴不安地说道。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又出现了那张照片,还有那封程天泽写给她的信,她终于想起了信的内容。
“没有。你什么话也没有说。”元绵惊讶地瞥了她一眼,握住她微冷的手,“禹俏,你是不是有心事?还是在这里住得不舒服?要不你上我那里去住几天。”
她面色灰黯,垂下了眼睑,手抚弄着被子的一角说道:“我的记忆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你真的想起从前的事了吗?”元绵欣喜若狂地说道。
她点了点头,仿佛睡了一场长长的觉,醒来了之后脑海里浮现了许多往事的片段。然而此刻的她却是心绪烦乱。
元绵盯着她干而发白的嘴唇,消瘦而微凹的脸颊,记忆中似乎她永远都是这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日子。她伸出去替禹俏撩开额上散落的发丝。她从小就幻想有一个妹妹,可是她底下只有两个弟弟。
“这是好事啊。”元绵尽量无视她脸上萧索的表情,“如果这件事被牧荫知道了,他一定很高兴的!”
禹俏急着去捉住她的手,急切地说道:“不要跟他说!”
“为什么?”元绵眩惑地问她。“牧荫等你恢复记忆已经等了好久了。难道你不想让他知道吗?”
“暂时还不想。”她如实地说道,无力地垂下头,一头乌黑闪亮的头发又盖住了她的前额,“我的心里好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我知道吗?我也许不能帮你解决,但是我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元绵看着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不无心疼地说道。
“我暂时……还不能说。”她的脸孔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心里有份隐隐的迷茫的不安。
“那好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元绵在她的背后塞了一只柔软的枕头,又往她的胸口将被子扯上来掖了一掖。“现在门口有个人已经站了好久了,能不能放他进来了?”
她疑惑地转动着眼珠子。
“是牧荫啊。”元绵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手指点在了她的鼻梁上,“有人做梦的时候大喊,走开!走开!那个自动对号入座的人就默默地走到门口去面壁思过了。”
她稍微地考虑了一下,默认地点点头。元绵走到门边将景牧荫放了进来。他的脸如同敷上了一层薄薄的煤灰。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该撤退了!”元绵潇洒地将包往身上一甩,嗓音清脆嘹亮。
“我让司机送你吧。”景牧荫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不用了。你们好好聊吧。”元绵的脚步声渐渐地在楼梯口消失。
空气仿佛冻结般,没有人开口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他先开口了:“你要不要喝水?”
她舐了一下嘴唇,没有拒绝他。
他走到床边,倒了一杯水给她。她接过杯子,礼貌而又客套地说了一句谢谢,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加远了。
她一口气喝完水,他替她把空杯子搁在床头柜子上,润了润嗓子说道:“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