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程天泽似乎也像收到了风声一样,他很少出现在程家。禹俏终于松了口气,她不用再胆战心惊地害怕见到程天泽。然而这一天,两人已经冷战许久的景牧荫吃过晚饭之后,突然来到了她的房里。她一打开门见到他站在门口,略略有些吃惊。
“禹俏!”他讪讪地唤了她一声。
她只得放他进来。
“我们讲和了好不好?”他鼓起勇气说道。以往他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对一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他的骨子里自卑而又自负。
她的眼中掠过一抹矛盾的光芒,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你不肯原谅我吗?”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拽得她很紧。“不如我们搞一个盛大的婚礼,就像钰笑跟程天泽那样。好不好?”
听到他提到程天泽三个字,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恶兽啃啮着了。她匆匆地挥掉他的手,面色苍白地说道:“不,我没有这个心思。”
“禹俏,我知道以前亏欠了你很多,可是我现在正想弥补你。以前我没有给你一个婚礼,那是我欠你的。我不介意公开你的身份,向世人宣布我景牧荫想跟你禹俏永远都要在一起……”程天泽一脸恳切的表情俯向她。
她那美好的双瞳只闪烁了一下便变得暗淡无光。悲观的情绪从脚底蹿至心间,眼前的远景是一片漆黑。
“不,我不需要什么婚礼,也不需要你的承诺……我……”她心里一直有个隐忧在潜伏着。她绷紧嘴唇,难以言喻的恐慌又躁动起来。
“禹俏,你不爱我了吗?你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吗?还是你心里有别的人?”
她的眼里登时蓄满了泪水,心里有一种深刻的,悲切的悲哀。
“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你别再问我了行不行?我不需要什么婚礼,也不需要钻石与玫瑰,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摇着头,泪水流了一脸。
景牧荫上前攫住她的手腕,却被她反手一记巴掌甩在了脸上。痛彻入骨,更痛的是他的心。
“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们是不可能的,如今我留在景家完全是为了多多,否则我一刻也呆不下去。求求你们,别再来烦我了好吗?”她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那眼珠子显得又黑又深,然而里面盛载着却是震怒与不耐烦。
景牧荫呆呆地望着她,为什么她变了呢。为什么她变得跟失忆之后的她不一样了。她对自己如今更像个仇人。
“你走吧!如果你再来缠着我,我马上带着多多离开景家!”她忍着痛楚背对着他,那心里就像被一把刀子剜得七零八落的。她害怕那秘密被揭晓的时候,她不知要如何面对着程天泽。她感到惶恐极了。
他的面容僵了僵,干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毅然地推门出去。他下过无数次的决心,才鼓起了勇气来到这里向她求和,却被她毫不留情地伤害得体无完肤。
日子又滑到了景钰笑与程天泽结婚的那一天。一向萧索沉寂的景家变得热闹非凡,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叶佰珞把对程天泽所有的不满在这一天让喜悦的心情给淹没了。她忙前忙后,与平素里的那个盛气凌人的她完全不一样。唯一的女儿要出嫁了,而且婚后还是跟她住在一起。她忙得脚不着地。除了她一人高兴之外,最兴奋的要数多多了,穿着白纱裙,在教堂举行仪式的时候又奉命当小花童。自她出生以来,哪有见过这样大的架势。
婚礼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她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卧室里,实在不愿意出席这样的场合。如果她不想起从前的事那该有多好。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憔悴的面容,伸手抓过一只口红,在泛了白的嘴唇上抹了一抹。
“妈妈!”随着一阵欢呼声,多多像一只白蝴蝶一般跑到了她的房里。
“小心!”她刚刚惊叫了这两个字,看到多多的膝盖一斜,便跌到了地上。
多多的笑脸一下子皱成了一团。
她连忙打起精神,将女儿从地上抱起来。幸好没有大碍,除了白色的裤袜上沾了少许污迹。她替女儿揉了揉膝盖,安慰了多多几句,替女儿正了正头上的花冠。
“妈妈,姑姑今天好漂亮!”多多的眼里微微含泪,又忍不住嘟起小嘴巴说,“我偷偷地跑去姑姑的房间瞧过了。”
她听着女儿稚嫩的童音,嘴角涌现了一个微笑,点了点女儿的鼻头说道:“多多是不是好羡慕啊。”
“妈妈,我什么时候也能当新娘子?”多多摸着她项间一串白珍珠项链,煞有其事地问道。
“等你长大了之后,遇到一个心爱的人,然后你就会跟他结婚,那个时候多多就可以做一个漂亮的新娘子了。”她想了一会儿,温柔地说道。
“那我要等多久?”多多眨巴着大眼睛问她。
“二十年吧。”她将女儿放到了椅子上,起身去取了一双新的白色连裤袜给孩子换上。
“二十年是多久啊。”多多急不可耐地说道。
她替女儿换上新的裤袜,又往下扯了扯女儿弄乱的纱裙说道:“很久很久。”
“妈妈,我现在可不可以做新娘子?”多多捧住她的脸,迫不及待地说道。
“不行,你现在还太小了。”她被女儿的模样逗乐了。原本笼罩着一片乌云的阴霾心理,微微地露出一丝阳光。“来,不如妈妈替多多化个妆,扮得靓靓的,做个美丽的小花童吧。”
“好啊。”多多立即应道,并且把嘴巴咧得大大的。
等她刚刚给女儿涂完了嘴唇,门口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多多溜下了椅子跑到门口去开门。
“干哥哥!”
她直起身子,心里像揣了一面鼓似的咚咚地擂起来,浑身立即通过一阵不能遏制的寒战。
“多多,今天哥哥帅不帅?”背后响起程天泽调侃似的声音。
她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帅!”多多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给你一根棒棒糖,自己去玩吧。”程天泽的声音坦荡荡的,没有一丝起伏。
她旋转过身,刚要叫住自己的女儿,却看到女儿撒欢地跑出去了。
程天泽的面容沉寂下来,忧虑与不安渐渐浮上了心头,不祥的预感也在慢慢地扩大。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关上了门,阖门时那声卜笃就像刺入了她的心里。
“天泽,恭喜你!”她佯装镇定,故意若无其事地对他说道。
然而程天泽却仔细地端详了她的脸色,忽又笑了一笑:“那天那张字条……”
她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钰笑应该还在等你吧,我觉得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怕被别人看到又要说闲话了……”
然而程天泽却突然绷紧了面孔,露出一副冷峻的神色:“你在撒谎!你根本就是恢复了记忆,你一直在假装失忆!其实你早就恢复了是不是?”
她的心中就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伶伶地打了个寒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出去!”
“你别再给我装蒜了!”他脸上的颜色变了,变成那个让她陌生的程天泽。“那我再来提醒你一下,你去美国的那一天,我送你一份礼物,你记的吗?”
她心中一阵剧烈的绞痛,眼眶立刻湿润了。
“禹俏,你想想你妈,再过一二年她就可以放出来了,但是现在为了你,她有可能要在牢里度过一辈子,或者是直接判死刑!”程天泽凑近她,脸上浮起了阴凄凄的微笑。“那段视频我保留得很好,当初我可是花了不少钱从那门卫的手上拿过来的。”
她的脑子里回想起那个浅蓝色的盒子里放着的那张照片。
“谁会想到在你妈的屋子外面刚好装了监控呢,好巧不巧,那天监控的镜头正对着窗子,把你妈杀人的过程拍得一清二楚。当初我只是截取了其中一个镜头将它拍成照片送给你。要不是我,你妈岂止是故意伤人罪,根本就是枪毙的命!”程天泽一双温热的,硕大的手捉住了她的手。
她像是被蝎子螯着了一般,攸地惊跳起来,那眸子是明亮而又清澈的,但是却有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在里面。
“程天泽,你到底想怎么样?”大颗的泪珠在她的眼中滚动。她收到程天泽的照片就是裴若尘举起匕首的那一瞬间。自恢复记忆以来她背着人偷偷地牢中探视了裴若尘好几次,裴若尘老了许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曾经短暂的失忆。裴若尘再不好,再坏,也是生她的亲生母亲。可是她想不到的是裴若尘竟然是杀人凶手,死者何昊然根本就不是因为吸食毒品过量而死亡的。这些事实程天泽早就知道,裴若尘自己也十分清楚,而只有她却被蒙在鼓里。
“我想怎么样?”他修长的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捞起她垂在胸前的发丝凑到嘴边吻了一下,“如果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么我会考虑把这个秘密永远都埋在心底!”
“你在危胁我?”她抑制住晶莹欲滴的泪珠。
“随便你!你不妨考虑一下,今天我会把那个视频传到你的邮件里,你记得好好看一下。”他将手指放在她冰凉的唇中按了一下,尔后头也不抬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