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牧荫带着禹俏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他一进客厅看到景钰笑居然还坐在那里看电视,手指间夹着一根烟,肘边还有一罐啤酒,心里的一腔怒火便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你居然还坐在这里抽烟喝酒!”他走上前,将景钰笑手上的香烟狠狠地夺过来踩在地上。
景钰笑骇然地望着他,随即爆发出一阵叫喊声:“景牧荫,别以为你是我大哥就可以管我,你又不是我的亲大哥!”
她的话音刚落,景牧荫抬起手臂对准她的脸就是一巴掌。禹俏也在一旁看的惊呆了,她大概没有料到他居然会对他妹妹动手。尔后她看到从景钰笑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里面蓄满了泪水。
“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她捂着脸大叫了起来,随后她返身飞奔上楼,“妈,他打我!”
半晌,叶佰珞穿着真丝的睡衣跑下楼来,蓬着头,带着没睡饱的火气走到他面前说道:“景牧荫,你为什么打我女儿?”
“爸爸死了!”他的脸孔已经变得雪白,眼睛里有了水雾,但那薄薄的嘴唇却抿得紧紧的。“你的女儿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抽烟喝酒!”
“你说什么!”叶佰珞惊愕的表情真切地凝固在她的脸上,一时间她狐疑地与景钰笑对视了一眼。“你没事咒你爸爸干什么!”
“爸爸的尸体就躺在医院里!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景牧荫把嘴又抿成了一条线,嘴唇在微微地抖颤。只有禹俏明白,此刻的他,巨大的悲伤已经穿透了他的全身,他在极力地控制着。
叶佰珞的嘴唇向一边歪斜,仿佛吊了上去,天花板上强烈的光线映照着她憔悴的面容,仿佛她不敢相信这是个事实。
“你在胡说什么。”景钰笑一时间也忘记了刚才所受的屈辱,她怔怔地说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们去医院看个究竟就知道了!”他气冲冲地抛下这句话就跑上楼去。禹俏见状,也跟了上去。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景牧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起景德,想到他爸爸生前的时候,他的心中不自觉地涌上一丝惭愧。如果他能够在景德生前常常陪伴他,也许他爸爸去世的时候不会留下遗憾。想到从前的种种,他对于景德的不满已经烟消云散了。尽管景德有做过对不起他跟他妈妈的事,可是起码在往后的十几年前他尽到了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泪水一粒一粒地顺着眼角渗出来。他躺了半天,突然坐起身来,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一轮半月缀在天幕之间,慢慢地变成景德的样子,他趴在窗台望了半晌。
这时他听到有人轻叩门的声音,便抹揩了眼角的泪水,哑声地唤了一声。
接着禹俏推门进来,她的手上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走进来。
没开灯,便在黑漆漆的夜中说道:“猜到你睡不着,不如起来吃碗面吧。”
他轻声地吸了吸鼻子。紧接着禹俏已经开了灯。黄黯的灯光一下子充斥了整个房间。她仔细地瞧了瞧他的脸色,他已恢复平静。
她在书桌上将托盘放下说道:“趁热吃吧。”
他眼中还沁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走过来,闻到那诱人香味,正好肚子也有点饿了,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阳春面?”
听他冷不丁地这样一问,她不禁羞红了脸,声若蚊蝇地说道:“我只会煮这种面……”
他听了有点失望,将筷子插进面中,发现底下埋着一个蛋,不由得浅浅地笑了笑:“以前我们拍拖的时候,有时我饿了,你会煮这种面给我吃。”
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翘着:“虽然我没有印象了,可是今天晚上不知怎么的,就很想煮一碗面给你吃。”
“禹俏。”他突然放下筷子,隔着桌子去捉她的手,神情显得十分严肃,内心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我的亲人只剩下你跟多多了。你还会离开我吗?”
她看到他露出的沉痛而又苦涩的表情,不由得感慨万端地说道:“我不走,有多多在,我哪里也不去。”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尔后又松开了,面色凝重地说:“我不会让你跟多多再离开我的。”
“吃吧。”她抚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跟他在一起,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了。虽然她不记得他们从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景牧荫!景牧荫!”深更半夜居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那声音显得很尖锐,又透着几分焦灼不安。禹俏与他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的脸色蓦然地变了,并轻蹙眉梢。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漂亮时尚的女人。那女人面孔雪白,眼睛幽黑,长发披泻下来,穿着白麻纱的洋装,身材玲珑有致。她一见到禹俏,那焦灼不安的神色便消失了,露出又僵又古怪的神情。然而她却把目光对准了景牧荫:“天呐,这不是禹俏吗?”
他也感到意外,在这个时候封漫妮怎么会来呢。于是他毫无表情地说道:“你怎么会来?”
“我听说伯父出事了,才赶过来。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封漫妮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睛里盛载着疑惑与忐忑。
“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太太,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景牧荫淡定地吃着禹俏煮的面头也不抬地说道。
封漫妮的目光全放在她的身上,失声地喊道:“你们不是离婚了吗?还有我听说她出了事了,可是为什么……”
禹俏立即从她不对劲的眼神中窥探出什么。这个名叫封漫妮的女人一定跟景牧荫的关系不同寻常。于是她轻声地说道:“你们有事要谈,那么我先出去了吧。”
他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说话了,声音显得异常的平静:“禹俏,你为什么要出去?你是我的妻子,是这别墅的女主人……”
只听到封漫妮在背后喃喃地说道:“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等我父亲举行追悼会的时候我会叫人通知你。”他仍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是在禹俏听来,他越是刻意地镇定,越是让她心生疑窦。
“牧荫……”封漫妮又喊了起来,那声带着颤音的哭腔,不由得使禹俏回过头来。封漫妮戏剧化地流下了眼泪,那泪水从她好看的眼眶中滚落下来,滴到了她身上的衣服,碎得四分五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景牧荫望着禹俏,脸上浮出了令人费解的表情:“漫妮,我只是把你当作是我的朋友而已,在公司你只是我的秘书,是你自己把这份关系混淆了。”
禹俏的心此刻就像一滴冰水滴进了。她对于封漫妮这个女人的记忆全无。
“她是谁?”禹俏终于开口说话了。
封漫妮一下子震住了。这个女人是怎么了?居然问景牧荫自己是谁。她是故意的还是怎么了。她忘记了面颊上还滑落着泪痕,一时间竟怔在那里。
“对不起,禹俏,说来话长,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解释。但是我跟她绝无半点关系。”景牧荫屏息地说道。封漫妮怎么会突然杀了出来。这几年以来封漫妮就像他的幽魂一样,在他的周围阴魂不散,但是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要跟她复合的念头。
“我要跟封漫妮订婚。到时候我会把女儿接过去住,那样我们三人就可以在一起幸福的生活。”出乎意料的脑海里震荡着这句话,禹俏睁大眼睛看着他,看着他闭着嘴唇,脸上涌现了复杂的神色。怎么突然间会想起这句话呢?她伸出又细又白的牙齿咬了一下嘴唇,尖尖的下巴扬了起来。眼前竟然出现了当时他说这一句话的情形。
封漫妮,订婚。脑海里反复地浮现出这几个字。她顿时明白了,原来封漫妮曾经是他的未婚妻。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是在她跟他离婚之后吗?难道自己是第三者吗?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看着封漫妮泪流满面的脸,应该是这样。可是他为什么说跟自己没有离婚呢。不管有没有离婚,但是这句话的确是从景牧荫的口中说出来的。
她瞠目地瞧着他好一会儿,心脏开始痉挛起来。
封漫妮看到她变得煞白的小脸,形状美好的嘴角露出一丝隐约的,阴森的冷笑:“禹俏,你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不要以为所有人都看不透你。只有我知道你是个阴险的女人,就知道在男人面前假扮可怜,无辜,楚楚动人来博取同情……”
她一连串的辱骂像钉子一样钉进了禹俏的脑袋里,她倒退了几步,心脏开始不规则的乱跳起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感觉到自己被卷入一场漩涡里,拚命地挣扎却又陷得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