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禹俏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她躺在景氏名下的私人医院里,后脑勺缠着厚厚的绷带,就跟当年景钰笑受伤的部位一样。
她一醒来,看到景牧荫坐在床边。她想抬起身子,却发觉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后脑像是要炸裂开来一样,痛楚排山倒海地朝她席卷而来。
“别动!”景牧荫的脸上挂着蔼然的笑容,柔声地说道。他替她倒了一杯温水。“喝点水吧。”
“我怎么会在医院里?”她眯缝起眼睛,望着他那消瘦而又憔悴的脸。她的记忆定格在她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后脑勺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地击了一下,随后就不省人事了。
“你的后脑勺被缝了三针,在手术前我已经交待过医生,尽量使你的伤口不会留下疤痕。”他将水递给她,不无心疼地望着她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
在他的帮助之下,她勉勉强强地坐了起来,腰部后塞了一只柔软的枕头。她舐了舐干燥的嘴唇,一口气将那杯子里的水喝得一干二净。
“我代钰笑向你道歉,这丫头实在是太冲动了,居然拿花瓶砸你……”他的双眼略显歉意,轻轻地说道。然而事发那一刻,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她,他着实震惊极了,他怕她会因此而丧生,冲着呆若木鸡的景钰笑恨恨地说了一句,如果她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景钰笑颤抖着手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私人医院就是好,尤其是自己家族名下的医院,护士医生都认得景家大少奶奶,七手八脚地将昏迷中的禹俏抬上了担架床,立即准备手术。
他看着自己身上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到处都沾染上了她的鲜血,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嘣嘣跳动起来。这样的场面他实在不愿意经历第二次。他抬眼一睄,见到站在对面的景钰笑。刚才急着想营救禹俏,一时间也忘记了景钰笑也跟着过来了。
“你为什么要拿东西砸她?”他真想对着景钰笑的脸狠狠地甩一个耳光过去。
然而景钰笑却哇地一声哭了:“我当时真的没有多想什么,只是不想让她离开景家,跟天泽在一起……”
“你不要再胡说了。禹俏不是那种人。”他面如严冰地说道。
“大哥,我错了,可是你万过来想一想,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她就要离开景家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想让她离开你吗?”景钰笑泪汪汪地看着他。
他的心头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丝阴影,惶然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下巴:“留下她的方法有千百种,为什么你要做这样的事呢。”
“可是你也很想让她留下来的是不是,这种方法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景钰笑的双眼尖锐得像要洞穿了他的内心想法。
他慌乱地收回视线低下眼睑说道:“你说的是什么谬论。现在禹俏生死未卜,即使手术成功的话,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或者有后遗症的话,那该怎么办。”
“大哥,你放心,我虽然当时失去了理智,可是还是有分寸的。她顶多被缝几针,绝对没有生命危险。”景钰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双臂,她那失去了颜色的脸孔也已经稍稍地恢复了镇定。
“牧荫!”禹俏见他发呆的神情,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哦,什么事。”他尽量掩饰心中的惭愧。
“对不起。”她的神情落落寡欢,缠着绷带的头也随之垂了下去,“我不该不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他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却隐隐地有种不满:“我知道你瞒着我是因为你有苦衷。”
“你真的能相信我的话吗?“她澄澈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一双小手握在了他的胳臂上。
他点了点头,看着她已经受了伤,即使心里有千万种的疑问也只好留待她康复之后再去问了。他抬起头突然用想起点什么的眼神睨了她一眼:“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见到她期许的眼神,他絮絮地说下去:“我已经让人去找过程天泽的档案了,幸好孤儿院里还有影印本,只是找出影印本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原来程天泽跟秦俊宁是双胞胎兄弟,怪不得两人长得这么相似。”
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嘴唇颠动了一会儿:“我早就知道了。”
“原来你知道?”他讶异极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他告诉我的。”她咬紧了下嘴,努力地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千方百计想隐瞒自己真正的身世,怎么会把这种事告诉你?”他苦笑着缩起了肩膀。
“你怀疑我跟他……”她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愕然地抬起头去搜寻他的目光。
“我也不想这么认为,可是他居然连这种事都会告诉你……”他甩了甩头发,心中无比地暗淡。
她望着他失望的表情,突然有一种想把事实的真相全数告诉他的冲动,然而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同时心里又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不能告诉他,如果告诉他你妈就完了。
“禹俏,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把护工叫进来,今天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他带着萧索的表情,急切地说道。他简直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如果再呆在这里,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看着他疾步地走出病房,禹俏再次躺了下去,却像是一滴冰水滴进了心里。
夜已经很深了,禹俏的病情已经有好转,所以晚上都不需要输液了。她让护工去休息,待有事的时候只需要按一下床上方的铃就行了。睡在陌生的床上,一点困意也没有。原以为景牧荫到了晚上会打电话来慰问她一下。可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她的那支被景钰笑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手机,也已经换了一支与原先一模一样的,搁在她床头柜子上。她不知道举起手机看了多少遍,除了有几条广告的垃圾短信发进来之外,手机连响也没有响过。捱到了十点钟,她终于决定不再等下去,便熄了灯睡了。
这家私人医院,因收费昂贵,服务周到,除了有点身家的人会选择住进来之外,平时的病人都不多,门外走廊上也一片安静。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再加上止痛药过后,脑后的伤口隐隐发痛还伴着瘙痒。她又不敢乱动,像木偶人一样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这时手机的屏幕闪烁了一下,又发出嘀地一声响。她兴奋地在黑夜里抓起手机却发现一条陌生的短信。
“你在医院里受伤了?很是担心。”
“谁?”她迷惑不解地回了一条。
那个陌生的号码却再也没有回复过。
她百无聊赖地又玩了一会儿手机便放下,在心里默默地数起绵羊来,也不知道数了几个,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五百,数错了又重新数了一遍。这样翻来覆去的折腾,她终于觉得有点困意了。正在迷糊之间,突然有人碰了她的床一下。她一下了就被惊醒了。接着凭空里伸出来一条手臂骤然地捂住了她的嘴,刚刚升上来的一点睡意全无,她惊恐万分地盯着那个人。漆黑的夜里,除了窗外透进来的一缕月影映照着那个人的眼睛之外,连面目都看不清楚。
“别怕!”他嘶哑着嗓子凑近她的耳根,轻声地说道。
一阵冰凉的寒气贯穿全身,她一下子意识到这个人。无奈她被他死死地捂着嘴,只能以呜呜的声音回应。
“景太太,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门外轻轻地响起叩门的声音。
“跟她说不要进来。”他的话音刚落,随即她感到一个尖锐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腰部。
她相信如果她大声地呼救,那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中自己。于是她点了点头。
程天泽满意地移开捂着她嘴巴的手,他的手心里都是汗。她紧张地颤声说道:“没事,刚才做了一个梦而已。”
“景太太如果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门口那个说话的人终于走了。
“你想怎么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她惶恐地轻声问道。
“我舍不得一个人离开景家,所以想带你一起走!”程天泽的声音在她的背后蹿起,紧接着她的双手被绳子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程天泽,你疯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接下来她张开的嘴被塞入了一团柔软的东西,而那上面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很快的,她便人事不省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她的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幸好嘴里没有塞东西,她还可以开口说话。她的身下只有一张薄薄的草席,她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这里的环境。破旧,是她对自己所呆的房间的描述。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但是她从窗外漏进来的那点光线可以分辨出眼下正是白天,而床就离她不远的地方放着,也只是一张简陋的单人床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桌子跟几把椅子。这里阴冷而又潮湿,风扇在天花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她冻得将自己蜷缩了起来,身上还穿着医院里的那套病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