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留我们一夜，第二日丹青夫妇便要回去继续维持妖界秩序，而我与敖清会启程去青阳度。
我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我与敖清自己走了。
敖清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在去客房的路上，他问我：“你怕不怕？”
“不怕。”我想也不想就答道。
这件事若放在一年前的我身上，多半会令我吓破胆子，但我现在对前路并没有过多畏惧，也鲜少颓丧忧伤之感。
我总是想起那日父王送我出行之时对我说的那番话。我已经不是他捧在手中的那尾小鱼了，而是井底龙族的公主，背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三界还在水深火热当中，我不能退缩。就像在幻境中那样，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义无反顾。
日后或许诸多艰难险阻，可我不觉得可怕，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敖清还在我身旁。
听到我的回答，敖清难得地没有嘲笑我，只捏了捏我鼻尖道：“这才是我的好太子妃。”
我瞪他一眼，转过头去牵着唇角不回答。
当夜清风习习，我还想着幻境中发生的一切，难以入睡，便出门在院中散步。
这无际山草木葱郁，景色秀丽，却始终给人不真实之感。夜里，这里无星无月，而是有一些闪闪发光的星石在离地不远的地方照亮，我漫不经心地踏着那些石头升空，找个树梢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不知道在水晶宫里，抬头还能不能望见圆圆的天空，也不知道，在五玄宫垂首，还能不能俯见凡尘的灯火？我抚摩着颈间的项坠出神良久，再回眸却见身旁多了一人——竟是江虞。
我吓了一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他愣住了。
“公主也睡不着？”他朝我扬了扬唇角。
“是啊。”我这才回神，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答道。
江虞似是一眼瞧出了我的局促，饶有兴趣地笑起来：“怕什么？我也是龙，不食同类。”
我有点不好意思，干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江界主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的居所，我出现在哪里都不足为奇。”而江虞这样答道。
这虽然是你的地盘，但是来者是客，大半夜的这么吓人就不好了吧？我语塞片刻，有些无奈道：“那还真是巧。”
江虞没有接话，只是笑笑：“洛湘，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
“啊？”我本能地觉得自己又要被嘲笑了，却听得身边传来一声——
“你很勇敢。”
勇敢？我怎么也无法将这词和自己联系起来。五玄宫十九个弟子里属我最胆小，平时毁坏了经书都不敢承认，被敖清欺压也不敢反抗，下凡之后见到妖魔没一次敢正面迎敌，基本都是逃跑未遂被追着打，挨了揍还不敢还手，只知道告状跟哭个没完……这样的人，怎么能跟勇敢扯上关系？
“江界主看人真准……”
江虞似是能看破我的心思一般，缓缓说道：“勇敢二字，‘勇’不是蛮力，而是贮存在心中的信念；而‘敢’，也不是莽撞，而是选择并坚持的能力，”他的神色少有地十分认真，举了举手道，“真正的力量不在这里，”他又指了指胸口，“而在这里。懂了么？”
我愣了愣，而后重重点头。
江虞这才淡淡一笑，将目光重又投向远方。
“小白龙，你比我强得多，”他微微眯眼，眸中有我读不懂的情绪，“你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却是。”
“怎么会？”我张了张眼。
“我已在此修行了几万年，”江虞叹了口气，“若在从前，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那么放手一搏也无妨，以我的修为未必不能扭转乾坤。可如今我有了软肋，便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我的确是个自私之人，我与南儿历尽了曲折才能有今日，我放不下，”他叹了口气，又转向我，“幸好还有你与敖清，洛湘，我将所有的希冀都寄在你们身上，不管遇到什么艰险，我都希望你不要放弃。”
听着这话，我莫名有种被激励的感觉。
“我一定会的！”我重重点头。
江虞这才又展颜，手中召出一块在星石照耀下微微泛光的东西。那似乎是一块圆圆的石头，形貌有些像猫眼石，通体黑色，十分有光泽。那石头被穿在一条无色的细绳上，就变成一个颇好看的项坠。江虞将它递了过来，我接过，只觉它触手生温，内里似乎有灵气流动。
“这是？”我看向江虞。
“这是我最珍贵的一块药石，曾救过丹青一命，现如今我将它赠予你，希望能免你于危难。”而他答道。
思忖片刻，我抚着我颈间的项坠，试探问道：“可我已经戴着师父给的玉石了，这块药石，我可不可以给敖清？”我说这话自然是有私心的。敖清一直都尽心保护我，他要面对的危险定要比我多得多，也比我更加需要这样东西罢。
江虞看了一眼我的玉坠，又很快将目光移开，淡淡笑道：“也好。”
“谢过江界主。”我于是开心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