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璃算是想明白了,这副身子不过十岁光景,就是距离古人的及笄也还有五年呢,何苦为了这些不着调的事情费心思,无论古今,有一技之长傍身才是正理,想着司马迁那小子游历天下,赏华夏万里风光,便羡慕得不行,可惜了自己的身份,虽然是个养尊处优不愁吃穿的公主,但也注定了这一生的命运不得自由。
紫苏银翘二人看着刘璃不再像这几日那般沉闷,皆喜笑颜开,连连应声,忙活起来。
银翘在寝宫侍奉的时间长,又是个心细的,便开始操心着小宦官小宫女们收拾家当;紫苏便急急去了少府通禀。
“朕听着你这小院子好生热闹,这是做什么呢?”武帝自前门而入,黑色龙袍,虎步生风。
刘璃立刻从软榻上跳下来,跻拉着鞋子,欢快地跑向武帝,像只粘人的无尾熊,挂在武帝胳膊上,摇来摇去:“父皇,璃儿听闻棠梨殿的梨花要开了,想早日搬过去呢!人家还应承了芷蘅表姐,她出嫁前要请她来赏花呢!”
武帝望着巧笑嫣然顾盼生姿的女儿,有些慨叹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如今瞧着你这般模样,比那时候怯生生地样子不知要好了多少。”
刘璃摸了摸鼻子,这些日子自己懒得伪装,难不成反差太大引起怀疑了?
“日后,朕总得看着朕的璃儿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为朕的璃儿择得良婿,看着你风光大嫁,才算不负你母亲的在天之灵,朕欠你们母女良多,实在是——”
刘璃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顺势缠着武帝的胳膊娇声道:“父皇待璃儿这样好,母亲看到了定然欣慰,但说起良婿······父皇可要寻一个女儿喜欢的才好。”
武帝大笑,点了点她挺俏的鼻头:“不知羞,你才多大,便思嫁了?”又看着刘璃噘嘴的模样,才妥协道,“好好好,朕应你,日后,你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朕便做主,替你们赐婚。”
刘璃心中欢喜,虽然知道公主的婚姻不可能完全自主,可自己到底比别人多了点选择权不是嘛?便又喜上了眉梢,琉璃珠般的眸子越发灵动起来:“父皇最好了!不愧是圣君、明君、千古一帝!父皇是世界上最好的父皇!”
武帝笑骂道:“你这丫头,如此鬼精灵,变着法地套朕的话,要朕的恩旨,当朕看不出来?”
刘璃吐了吐舌头:“儿臣哪里敢欺瞒父皇,儿臣的心思,再弯弯绕绕,在父皇面前不也跟明镜似的吗?”
武帝瞪她一眼,正欲再说,却见紫苏进了院子,便收了笑意,随意靠在软榻上。
紫苏远远望见武帝在此,却也不似从前的慌乱,不紧不慢行了礼,回禀道:“公主,奴婢去了少府,少府的公公说棠梨殿那边已经按照皇后娘娘的懿旨修葺一新,一应宫女宦官也已派发齐全,公主只管住下,定会给您安排妥当的。”
一席话难得的条理清晰不慌不乱,武帝点头对刘璃赞赏道:“你这个小丫头如今也成熟了,如今你去了棠梨殿,朕也不必担心你身边无人了。”
刘璃笑嘻嘻点头,又暗自冲紫苏竖了大拇指,看着那孩子眼中有喜色闪过,便接着问道:“少府的人可还说什么了?”
紫苏想了想道:“没什么了,奴婢一去,少府的公公便亲自迎了出来,嘘寒问暖的,哼,倒不敢再像往日那般为难——”
“紫苏!”刘璃瞧这丫头经不住夸奖又胡言乱语起来,不由喝道。
紫苏看见刘璃霎时严厉起来的目光,才惊觉失言,连忙住了口,一时怯怯不敢多动一下。
刘璃正瞪着这丫头,却听武帝沉声问:“少府的人,以前常常为难你们吗?”
紫苏缩了缩脖子,讷讷不敢开口。
刘璃又瞪了她一眼,冲武帝笑道:“父皇别听这丫头乱说,她从小跟在我身边,不懂规矩,只怕冲撞了别人也是有的。”
武帝严肃了眉目:“你别跟朕打马虎眼,你那时候神智不清,只怕宫里宫外都是这紫苏丫头一人打理,紫苏,你说,欺君可是大罪。”
春陀原本笑呵呵的脸,也苦了下来,想着陛下这是一时愧疚,要替爱女出头了,这宫中人情往来恃强凌弱之事屡见不鲜,原先小公主在冷宫无人问津自然多受委屈,如今挑明了,只怕他这个大总管也要担责了。
刘璃扫过愁眉苦脸的春陀,心下了然,也不做声,既然到了这种时候,不如让紫苏说出来,也算是自己替那位魂飞天外的小公主和紫苏这些年受的苦,做补偿了。
紫苏偷眼看着自家公主没什么反应,便嗫嚅着回禀:“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是过去我家公主无权无势,唔,也没有银子给下人打赏,自然比不得别人在少府公公面前得脸,”又偷偷看了看沉着面目辨不出喜怒的武帝,却一咬牙一狠心,言辞逐渐流利起来,“少府的人,常常克扣公主的份例,不要说平日的银钱用度,就是夏日的冰块冬日的银炭,也是少有的,奴婢去要,还要费好一番周折,被他们言语折辱一番才算完,有时候,冬日里,公公们惫懒,便丢下许多衣物,要奴婢替他们洗,否则、否则就不给清和宫银炭过冬——”紫苏吸了吸鼻子。
刘璃明明是听了第二次,却仍然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手心,也不知疼痛。
“言语折辱?他们说什么了?”武帝依然没什么表情。
紫苏看了看自家公主,低声道:“无非就是些奚落之言,入不得陛下——”瞥到武帝眯起的龙目,噗通跪了下去:“他们、他们折辱奴婢倒没什么,只是,陛下,他们说奴婢跟了个、跟了个傻子做主子,只怕那个傻子也活不了几日,要奴婢去求他们,好在那个傻子死了之后,给奴婢分个好主子,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说着便磕起头来。
刘璃闻言突然喷笑出声,说起来,这些宦官也没说错。
武帝低沉着眉眼:“春陀!”
春陀几乎下意识地膝盖一软,跪了下去:“陛下!”
“如今少府掌事是谁?”
春陀立刻回禀道:“回禀陛下,如今少府有掌事一人,副掌事三人,掌事是原先、原先太后身边的人,是老奴愚笨,以为他是个忠厚的,请陛下恕罪。”
武帝猛地起身,带翻了一桌点心茶杯:“四个人,全部杖毙,就在少府前院行刑,命宫里不当值的宫女宦官都去观刑!皇后管理后宫,识人不清用人不善,罚奉半年,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