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永川疗养院。
这座位于半山腰的中式建筑已有好多年历史了,据说原本是个大户人家修来避暑的宅子,后时代变迁,被一个投机倒把的商人买下来了,自己当了个院长。这院长最初靠倒卖棉花发的家,雇了一个据说留洋回来的半吊子医学生,两个老护士几个年轻小护士,就像模像样地倒腾了这家疗养院。美其名曰是疗养院,其实关押的都是些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人。病人大多家境殷实,才能送来这里治疗。
院子里野草疯长,树木高大,几乎快要把小楼给淹没了。一群病人关在房间里,有人在嚎叫,有人在撞墙,有人在絮絮叨叨,有人在自言自语。
午餐时间,摘星穿了一件藏青色旗袍,戴着白袖套,提着装满菜粥的桶来到大厅,病人们早已坐得端端正正,一模一样的神态姿势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整齐。
一人面前摆着一个碗,摘星一勺一碗,像哄小孩子:“乖乖吃哦,吃完才能身体好。”或者“小兔崽今天真乖,吃完姐姐给你一颗糖。”遇上脾气暴躁的,勺子刚送进去,一掌就给打翻了,但下一秒立刻会有医生护士冲进来,给病人就是一针然后死猪一样拖下去,饭也别想吃了,直接关禁闭。
想要有饭吃,想要不打针,不挨打,不关禁闭,那么,就要学会听话。这里的病人都学聪明了,不管家里有多富足风光,他们被送到这里,就是耻辱一样的存在。要想在这座监狱坟墓一样的地方活下去,等到康复的那一天,才能被家人接走,而判断他们康复的人只有主治医生。
院子里,狂风呼啸,徐福吃力地扫着落叶,此时天空乌云滚滚,山雨欲来。眨眼间,雨点豆子一样滚了下来,砸得徐福收起扫帚,逃到了屋檐下。
他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的衣裳被打湿了,花白的头发狼狈地耷拉在额头,微微浑浊的双眼眺望着远方。
雨中,一个黑影以闪电般的速度窜出来,四肢在泥泞中奔跑,像一只没有毛发的巨狼,吊着一双青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徐福。
徐福暗叫不好,贴着墙壁要逃,却被巨狼黏糊糊的爪子扑倒,几乎同时,一条蛇一样的舌头从巨狼层层叠叠的利齿中伸了出来,凶猛地挤进了徐福的口中。
徐福立刻知道这野兽不是狼!是妖怪!只有妖兽才会有那样诡异的眼神。
舌头顺着徐福的喉咙一路往下,徐福根本没有多大感觉,只是惊恐地盯着寄身兽那双青灰色的眼睛,从贪婪凶狠到疑惑,最后变成了暴怒,猛地抽出舌头,绞缠住徐福,用力一甩——
徐福的脑袋溅着鲜血飞到了半空中。
锋利的画爪牙撕扯着徐福的身体,三两下,残肢断臂已经撒在了地上。
电闪雷鸣中,妖兽三两下窜上屋顶,发出了尖锐的嘶鸣,不一会儿,另一只妖兽从雨幕中冲了进来。两兽交颈摩挲片刻,从巨大的烟囱中滑了进去。
一个时辰后,雨停了,病人们兴高采烈地出来玩。
摘星看到一群人围在屋檐下叽叽咕咕似乎在议论什么,偶尔发出笑声,她挤进去一看,一个病人跪在地上,举着一支胳膊用力往胸口摁:“三只……三只手。”
众人哈哈大笑。
摘星暗叫不妙,突然看到徐福苍白的脑袋在人群中盯着他,正疑惑,一双手猛地把头拿开,嘿嘿一笑:“三个脑袋……炸开花!哗啦啦,流血啦!老头子被杀死啦。”
“走开!走开!回去,都回去!医生,护士小姐,院长——”摘星匆忙收拾徐福的残肢,一只狗叼着徐福的半截手腕,窜进了草丛中。
院长匆忙赶来,脸上布满了乌云,和护士长对视了几眼,两人又看向主治医生。
医生扶扶镜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大声道:“最近大雨倾盆,野狗饥饿难忍,所以才冒雨咬伤了徐老头儿。没事儿,没事儿,大家看到那条黑狗一定要躲远一点,关好门窗,让伙夫打死它。”
“狗吃人咯!狗吃人咯!”一个病人趴在窗户上吆喝。
另一个立刻打断了他:“放你娘的狗屁,你瞎说!不是狗!是狼!我看到了……就是狼!那狼从雨中冲出来,把徐老头咬死了,一口一下,撕得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