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圆失魂落魄回家。
自进入别墅大门起,家中的一草一木在她眼中都充满罪恶。
大厅中的古董水晶灯,贴在墙上的珍贵字画,沙发上的羊绒毛毯,地上的纹路复杂的大理石。就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换走了他父亲的下半辈子。
她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呼不出来。
旁边佣人跟随着她的步伐,轻声的叫她,她亦是只字听不见的。
就是苏姨也作不得声,小心翼翼谨慎伺候。
小姐脸上带着杀气,生人勿扰。
方圆圆眼睛环视一周又一周,单是这样看着。
旁边的佣人也是呆呆的站着。
这大厅她们熟悉得不得了,不知道有什么特别,值得小姐这样长时间瞧。
约莫过了小会儿,方圆圆依然纹丝不动。
苏姨缩着脖子,像是顶着颗带砍的人头,驱上前去,“……小姐?”
突然之前,方圆圆像是受了刺激,发了疯,飞奔到墙边,踮着脚大力的将那些字画撕扯下来,用力绞烂,用手无果,便气急败坏的丢在地上踩。
伴随而来的是方圆圆的怒骂声,“都是些晦气的东西,谁稀罕,不稀罕……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姐发疯了,小姐一点不像平日知书达理的笑容温雅的女子了。她疯了,脏话连篇,眼神是刀子,并没有怒视她们,她们也能有所察觉。
苏姨也躲闪在一旁。
暗自害怕,心里同时可惜那些字画。
这些字画别以为都是些个装饰,她才清楚呢,这些都是什么什么大师所做,在市面上价值不菲呢。
她们这些佣人工作半辈子买不了这里一幅字画。
而这些富人,一个不顺心意,就要用这些东西发气。
难道不悲哀吗?
悲哀之极。
苏姨肉疼。
她亲眼见证方圆圆撕毁字画,转而开始剥沙发上的毛毯,扯不了,丢在地上踩,踩不坏,便冲着她们喊,“剪子呢,把剪子给我拿来。”
自有旁人赶紧去找来,小心翼翼低着头递上去。
好好的毛毯,剪成一块一块,一条一条。
苏姨咋舌,真是好可惜。
富人就从来不知道钱长什么样子。
万分痛惜,又能如何?苏姨才不会去劝阻方圆圆。
谁主谁仆,她分得明白。
这就不是她该管的事。
从字画到地毯,再到厅中的的各种花瓶,或用于插花,或用于装饰,无一幸免,成为她手下亡魂。
大厅内一片狼藉。
玻璃碎片随处可见。
大家退后至大厅外。
如果不是方圆圆骂累了,砸累了。恐怕头顶上那水晶灯都得被她毁了才开心。
她特意挑贵重值钱的东西毁。
果然钱多。
不怕。
大概是发泄爽快了,方圆圆这才坐在沙发上大喘气。
她抬头见苏姨她们站在门外。
有些不满,“你们在那做甚,”顿了顿,又问,“我母亲呢?”
这时才想起母亲。
苏姨缩着身子,脚步匆匆,又十分小心的避开狼藉,走到方圆圆面前才说,“夫人坐不住,你走后没多久,也出去了。”
“她没说去哪了?”
“没说,只说得去想办法。”
“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
方圆圆叹息。
苏姨站定,沉默的斟酌了两下才问,“老爷……”
怎么说这么久了,总有些情感。
更何况她也要清楚状况,现在一家一家倒下的大家多的是。她不就是从一家做到另一家,早些弄明白,她也可以早日做打算。
方圆圆沉重的心突突跳。“父亲无事,”她又问,“今日可有人拨电话来?”
苏姨摇头,“今日一个电话也无。”
方圆圆一阵失落。
她静坐两分钟。起身回房。
她要再次去联系一下。
苏姨在身后追问,“这些东西……怎么办?”
方圆圆淡淡的看了一眼,满是垃圾。
“清扫丢掉。”
母亲回来时,亦是一副狼狈的样子。
垂着头,带着低落的表情。
方圆圆迎上去,“你去了哪儿?”
母亲语气万分苦涩,“商场上果然无朋友,我去请求那些你父亲生意上的伙伴,可他们不是避之不及,便是找人带话,态度最好的不外是接待我一下,递上一杯茶,我还未开口,他便口口声声说起他的难处来了。叫我不得不知难而退。”
方圆圆感同身受,她能想象到母亲受到了多少白眼。人最难受的一点不外是,心中再清楚不过对方视自己为瘟疫,而自己还得装作无知的样子带上笑脸贴上去。
多难受。
方圆圆心疼母亲,再想着父亲,所有情绪融入深深的叹声中。
母亲很愤怒,“你父亲待人一向最为真诚,我今日所拜访的全是那些你父亲曾经帮助过的人,他们处在难处的时候,你父亲二话不说,每日起早贪黑,熬夜苦干,家家户户拜访,给他解决困难。现在这些人呢,转了身就不认人了。你父亲养了一群白眼狼。”
说着说着,母亲又流下泪来,“你父亲是很好的人,不过这件事做错而已。谁不会做错事?你父亲是个好人。”
方圆圆怎么会不知道。
父亲笑声那么爽朗干脆,哪里是狡猾的人呢。
母亲说,“多的是隐藏在黑暗里的人,他们不过是没被发现而已。就是今日这些人中,忘恩负义的家伙,能有多么遵纪守法,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更多的灰色地带。他们不过比你父亲幸运聪明而已。”
母亲说的头头是道,字字珠玑。
母亲又说,“你父亲是被人蛊惑。”
“被谁蛊惑?”
“哎~~”
母亲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多么心酸。
“谁?”谁把父亲带入的这万丈深渊。
“不说这么多,他们多半自身难保,如果你父亲无意,又怎么会被人蛊惑。说得再多,还是你父亲自身定力不够,野心勃勃。”
自身难保的人家?
与自己同时出事的不就是邓晴家和蒙瑜家?母亲指的是谁呢?
不会是蒙瑜家。父母很满意蒙瑜。
方圆圆之前没看出母亲对蒙瑜家有不乐意的情绪。
难道是邓晴家?
追问那么多,思考那么多做什么,难道能让父亲从监狱出来,还是能让时光倒流。
说起邓晴。
“母亲,邓晴父亲死亡,你们怎么不来哀悼?”
“家中麻烦事就多,根本脱不开身。”
“自那时起,家中就被这些事缠身了吗?”
“哎,说来蹊跷,邓晴父亲死亡的真不是时候,如果不是他父亲死亡,家中公司全乱套,公司账目,项目分分流露出来,警察怎么会这么快查到证据。”
方圆圆也是觉得事件发生的太突如其来。
即使是心脏病突发,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随身携带呢。知道身体不好时,就该吃药的。
瞧瞧,他死后突然出现这么多事来。
难道是有人故意害人,致使出现这样的局面?
如果真是这样,
方圆圆为自己所想惊出一身冷汗。
那,这个人就是杀人谋事,这么心思缜密,不择手段的人。
他要对付的可是三家人事?
还是说只对付一家,而其余两家只是倒霉,作了陪葬。
方圆圆刚才又拨了去,没有任何人接听。
此时她像是与鲁城隔绝联系。
她打开电视,电视正在追踪报道这起巨大企业联合犯罪特大案。
方圆圆瞧见,邓晴家外,蒙瑜家外已经被媒体包围。
拥挤不堪。
有媒体记者一样蹲在自己门外。
一不小心,就被堵住采访。
可能因为这里不是鲁城,没有那么出名,事件发生也并无邓晴家轰轰烈烈,多彩更有报道的噱头。
所以电视报道自己家的事少只又少。
方圆圆特别认真观察电视画面,不愿错过一丝一毫。
说来悲剧,她只能通过这些方式获得他们的消息。
她看到了蒙氏父亲,母亲。
他们从一群人中推推桑桑的挤出去,开车离去。
却没看到蒙瑜。
蒙瑜去了何处?
母亲问她,“父亲说了什么?”
想起在官府的种种情景,方圆圆越发觉得自己无用。
她说,“父亲只是愧疚,说对不起我们。”
母亲悲伤,“他哪有对不起我们,早知如此,要么多钱做什么,要这么多佣人做什么。房子大,自己也住不完。佣人那么多,不过伺候几个人生活起居而已。剩下的都是白白养着,增加气派。还好芳姨走了,不然还是得跟着我们经历这场苦难。”
“我早该这么下定百分百的决心,阻止你父亲。都怪母亲无用,想着无用便妥协了。”
说这些来做什么,世上万事难买后悔药。
正如她,何尝不后悔自己关心家庭不够。只管向家中索取。
现在想来报答,都无能为力。
好在母亲没有继续问,父亲要被判几年。
她届时要同母亲怎么说才好。
母亲说,“我决心遣散她们。”
方圆圆自然同意。
母亲说,第二日再来说。
我询问母亲,“可还有法子?”
母亲黯然摇头,手中转着佛珠,那是灵玄寺的大师给她的。
在靠谁都不行,走投无路时,只得将全部信任和期许告诉佛祖。
方圆圆没有这种信仰,所以烦恼满满装在脑袋里。
无处发泄。
越积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