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在了一起。
这是非常兴奋,快乐得隐秘的一件事,我更加不愿意回宿舍了。我也没有同方圆圆打招呼,她好像也深陷其中,与我一样,不见得听得到我说什么。最主要的,她又不关心我,我也没有要获得她的理解同意的意思。
和永浩住在了一起,我更是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我的祖祖辈辈全都追求爱情。为什么人类的一大哲学问题也关于爱情。
能够惹一个人情绪起伏这么大,还能让人为之神魂颠倒,不是用一个化学物质的名字就能解释。
连我这样的人都……
我以为我与幸福已经无缘了的。
我终于能够在他胸膛安然入睡。
你不会明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一天能够不靠药物睡饱过的感受。
我一点不担心永浩对我的真心,一个人的眼睛骗不了我自己。
我尝试着将自己全颗心放在他身上。
我讲我的苦楚,我受到的刑法,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像是故意送上把柄让别人握住痛点,一不小心就是一招致命。
每次讲这些,我都哭,他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我。
我想我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听得不动声色,握住我的手却悄悄用力。
这一点是我备感幸运的地方。
我问他,你呢?
他佯装听不懂,什么?
我说,你的故事。
我想要知道他的一切,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想要探听他的一切。
他说,我没有故事。
没有故事,怎么可能,我才不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否则大脑的记忆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不高兴他不同我分享,这在我看来,就是还没有把我看做自己人的意思,他待我没有我那么彻底,将心肺掏出。
谁说爱情不求回报?
感情付出的多寡直接导致人的情绪起伏。
我闷闷不乐。
他笑说,好好,我跟你说。
我做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眼望着前方,虚无缥缈。
他说,其实我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光鲜,我的家庭同我的内心一样黑暗。
然后我就哈哈大笑起来,这开场白太有意思了。
永浩这样的人,做出忧郁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他禁言,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开怀大笑的我。
我最近真是越来越爱笑,不好笑的事碰上他,都能变得好笑。还是发自内心的好笑。
我最大的感触就是,强颜欢笑比真笑难受多了。
我捂住嘴,让他继续。
他说,你伤害了我的心。
我止不住的道歉,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还有一颗黑暗的心,你在我眼中最透亮不过,美好的像假的。
说情话的功夫在恋爱后变成我必修的学业。
他娓娓道来,并警告我,他要说一件大事了,再笑就打板子。
我唯唯诺诺答是,一边缩进被子里,只余下一个脑袋。
他说,我并非永家的亲子,我只是一个野孩子。
我啊的一声。
他示意我闭嘴。
我收住还在欢乐的嘴角,还有惊讶的表情。
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自家的故事不是比一个野孩子更加戏剧。
他说,“我是一个野孩子,我母亲另有其人,我父亲不告诉我是谁。继母每天都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我,恨不得杀了我,她也诅咒我去死,我小时候最怕有一天突如其来被人杀死,喝凉水都是胆战心惊。
我不会上桌吃饭,我上桌吃饭便会碰上我继母,她不会让我吃饭,她会把我的碗丢在地上。
可是我必须上桌上去,我知道会遭遇怎样的侮辱。
不上桌,她会更加勃然大怒,她会抽我的皮。
我是两相害取其轻。
我尝试过逃跑,可是失败了,反而被抓了回来,关进黑屋子,不知道多久,出来时感觉阳光刺眼,像是要烧死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宛如在讲别人的故事,可是听得我心纠在一起。
我能够感受他的痛。
正如我小时候被我同父异母的孩子们合伙丢石子骂我滚一样。
因为滚出去不知道怎么过活,所以忍了下来。
我回抱着他,泪水浸湿他的里衣。
他倒是笑了,你哭什么。
我咕哝作声。
现在不是一切好了。
他安慰我。
我想我的同类不会是方圆圆,而是永浩。
我们才会祸福相依。
他带着取笑的语气问我,还听吗?
我说,如果说出来让你舒服一些你就说,如果难受,那就不要说了。
他说,你才是不要难受。
转而又说,还是难受好,你难受,我就不难受。
我愣了。
他轻拍我的头。
然后他继续洋洋洒洒的说,语气是轻快的,你知道用轻快的语气来讲一件悲伤的事是一件多么可怖的事吗?
可是我却不觉得恐怖。
他说,“阳光虽然刺眼的要烧死我,可是我却更渴望活下去。
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不会明白,在死的边缘徘徊那么久没有被黑白无常索去命,那个时候,你就不会想死,你会想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至少离黑白无常远一些。
我父亲也不喜欢我,因为我生的瘦弱,性子又软弱,瞧人都不敢正眼瞧。因此也不爱带我去参加宴会,去见他的朋友。
我是慢慢学会,带上假面生活的。
我发现带上假面,能够给我带来不少好处,我让父亲得意,他的儿子能够出席宴会了。我让继母害怕,我偷偷放一些小动物在她床上,我绊倒她,发生这些事情时,我都离她远远的。”
我问,你继母为何没把你赶走。
永浩自嘲,她没有生育,生不出儿子,而且外界全知道她的儿子名永浩。那亿万资产如果没有继承者,虎视眈眈的,妄想挖一羹的人更加的多。
我还是有些用处的,
你不知道她在外是怎样一副慈母的样。
我更是心疼他。
我问,你有想过找你亲生母亲吗?
他沉默,良久才说,想过,但是放弃了。
我纳闷,为什么?
他说,我不知道她是否爱我,不,我不奢求她爱我,我不知道她还知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当初她既然放弃了我,我为什么还要去找她。
我不确定,又没有底气的说,“或许她还爱你,也在找你。”
是吗?
我看到他悲哀的眼神中有一丝期望。
我认真的点头,她丢弃或许是不得已,万一你的母亲是最普通的妇人呢,她如何同财大气粗的你家斗争。
这一点打动了他。 他说,我想想。
我知道他害怕,害怕失望,害怕他果真是被放弃的生命。
我也害怕,所以我说,不想了,我们不是过得很快乐吗?不要再自添烦恼。
永浩已经在自家工作了,成绩斐然,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包括他父亲。
我问他,为什么羽翼已经丰满,还要在你父亲继母手下讨生活?
他毫不避讳的告诉我,“因为他们最怕财产落入别人手中,我也是别人。
小时候被利用还有受得苦,总得拿回来。”
我觉得永浩,有一颗潜藏的黑暗的内心。
他果然和我一样。
他问我,是否害怕?
我问,害怕什么?
害怕我,我并没有一颗悲天悯人,大度宽容的内心。
我说,恰好,我也没有,刚好是绝配。
他笑了。
那一段日子,真的是最快乐的时光,我们的心没有靠的那么紧过。
我已经打算做一个不问世事的小女子,永浩的存在让我慈悲了许多,对谁都笑口常开。
可好景不长,他突然对我冷漠了起来。
在我看到他用背影对着我的时候,我备感不妙。
我好忐忑,可是得装作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我忘记了曾经说过的,在恋爱中,如果察觉到有一丝不对,我会提前抽身离去,我不会让别人有抛弃我的机会。
永浩不是别人。
我不会相信他会同我分手。
一定是有什么隐情。
更何况,我们有过约定,如果是分手,话要由我来说。
万万想不到,这句话由他说了。
说得很平静。
我发觉自己不认识他了。
一个不久前才抱着我一起取暖慰藉寂寞的人不就是他。
才多久,说变就变?
我不相信。
我是一定要问出真实的理由的。
他还说了对不起。
对不起,他对不起我什么?
我不要对不起。
可他不等我,就离开了。我找不到人。
好可笑是吧。
一个人转身要走的时候,你连一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他之前情绪就很不对,一定是遭遇了严重的挫折,或许他被父亲除职?赶出家门?他犯了大错?他犯了罪?怕耽搁我,所以独自逃亡。
他会不会想不开呢?
会不会一了百了?
我有一千种,一万种的可能涌入脑海,我惶恐,我无助,我紧张。
我独自在公寓中等待他。
万一他回来了呢,没看见我如何是好。
女人就是这么自作多情。
两天后,他还是没有出现,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回去找方圆圆,她,她总该有些主意。
靠不住自己的时候,总希望去靠别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永浩。
他让自己离不开他了,他却悄无声息的不知所踪。
方圆圆不在宿舍,她过得快活着呢。
再一想到自己同永浩,为什么自己总是多磨难。
不由自主的扑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已。
方圆圆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