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老瞎子拽着飞出门外,临走之时,看见李彤正对着床上的我,双眼瞪的大大的。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听见了没。
在半空当中,停着一个黑顶大轿,黑漆的轿杆,黑漆的轿帘。八个杂役打扮的鬼卒,分站轿子左右。他把我带进去,轿子里很宽敞,有两个座位。我坐在后面,他坐前面。就见他在轿板上跺了一脚。轿子顿时飞了起来。
我大感好奇,“老瞎子,你要带我去哪啊?”
他得意的笑了,“哈哈,老瞎子是我,我不是老瞎子。我姓崔呀!道号二目。难为你啦,我死了这么多年,还记得我的声呢!”
听他的声音挺亲切,这算半个老友呀!我笑着说,“那时候咱爷俩处的多好呀!村里没人敢跟你呆着,就我去!我还偷了家里的棒子面给你呢!记得不?”
“记得,记得!你小子有孝心。你这是遇上啥难事了?连这招断指保命都用上了呀?”
我一五一十的说了。
他点了点头,“好小子!一点道法没有,抄起大刀敢跟红魔拼!有点意思!”
我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顺杆就爬,“那还不是有你教我绝技?不然我也不敢呢!”
“哈哈哈哈!咱们爷们这招不含糊吧?还记得当初我怎么告诉你的不?”
说真的,那时候他说的太多了,我又小,哪记得住呀!我挠了挠脑袋,“嘿嘿,我,我忘了。”
他笑了笑,“这人生在世,没有一帆风顺的,有坎儿,有灾,有劫!遇见坎儿了,命里的贵人扶持一下,过来了。有灾,求神问卦,躲过去了。你遇见的是一劫呀!劫是什么,劫就是你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去,再有贵人扶持也白搭的东西,在劫难逃,懂不懂?”
他话匣子一开,我仿佛一下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夏天,吃过了晚饭,我就跑到村头的小茅屋跟他说话去。没想到,时隔多年,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场景里,居然又听他说上这些了。
“有的人说一切皆有天注定!说这话的人,不是懒就是蠢!老天爷哪有闲心把一切都注定了?人的命啊就像打麻将,老天爷只管发牌,至于怎么打那是自己的事。就比如你遇见的这一劫吧,这叫转命劫,换别人,没这股狠劲,死啦;或者一看见鬼,跑啦。他就没有这份命!你小子有胆量,有气魄,才能和我老人家见面。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可不是谁注定的。”他拍了拍我的头,“所以说,命由天定,但事在人为,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我点了点头,“懂了点了。你的意思,我遇见你命就变了!”
“不错!”他正色说道,“小子,跟我学道吧?”
我立刻点头答应。
那晚我们说了很多。
……
我的授业恩师,崔老上二下目先生,乃是南茅山神目宗第二十九代执篆人。我们神目宗讲究“内练三重外练眼”,所谓“一眼定凶吉,双目开因果。”老师传我法脉,收我入门,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师父传我神目三绝,一曰“步罡踏斗”;那是南茅山的绝顶步法,驱鬼之时,步踏斗形,可借八卦之威,事半功倍。
二曰“飞魂度海”;晚上睡觉时,头对东南,左手持青龙诀附额上。右手持白虎诀放丹田气海。吐纳三匝,灵魂离体,飞至九天宫二目山上,山腰有一片荒地,杂草丛生,篱笆歪斜,名叫十三桃园。园内有一茅屋,屋内有灵符十三道,屋前有一紫铜小丹炉。这是我修道之所。我将捉来的妖魔鬼怪投入丹炉,炼成桃种,裹以灵符,以灵水灌地,以玄铁耕犁,以道力精气为源。师父说,什么时候种上十三棵桃树,我就可以出徒了。
三曰,“重瞳伏魔”。这是我神目宗最要紧的道术,发动之前,默念道诀三遍,双眼对视,目光呈一条直线,可锁妖定魔,将其吸入我的紫铜小丹炉中。这招有九重境界,从最初的“现鬼”,到最高的“天目藏形,诸仙尽退。”越练道力越强,视力越弱。最后像我师父,天眼一开,双目失明,世间的一切法则,人情世故,富贵贫贱,生老病死,再也无法约束他,直到肉身消散,元神飞入二目山上。当然,能到这等超凡入圣,登峰造极之境界者万中无一。师父说,神目宗创派千八百二十三年间,唯有祖师和他两人而已。当我好奇的想要叩拜祖师时,师父的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然后告诉我,祖师他老人家最近迷恋上了搓麻小技。夺舍(就是强行占据一个人的身体)搓麻,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靠!
那天,师父把道一条条的码清楚。我就在二目山的道观前,给怹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正式成为了茅山神目宗的第三十代传人。
然后师父就带我进了道观的后院,只见一个红木漆的巨大兵器架子摆在院中,师父说,“干这一行,没有法器不行,你去挑挑吧。”
我想起了李彤那把弓,兴高采烈的走了过去。我从小就爱看武侠,幻想自己是个飞檐走壁的剑客。三尺龙泉在手,斩尽天下贼寇,带劲!可是我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剑,师父说,剑让大师哥拿走了。
好吧,棍也不错,百兵之祖,舞起来虎虎生风,有派!我一找,也没了。师父说,棍让二师哥拿走了。
“我有几个师哥?”
“就俩。”
好吧。我再挑。
师父抱着肩膀,站在一边,“选刀啊,这口叫鱼鳞紫金刀,至阳之物!邪祟被刀光一晃,就化成了脓水。”
我看了看那闪着紫光的刀刃,摇了摇头,“刀没有鞘,危险。”
师父点了点头,“那边的铜锤怎么样?怒火金刚,双锤一撞,天火降临。”
我又摇了摇头,“这东西是莽夫使的。”
师父又热烈的给我推荐了勾魂枪,如意钩,截火叉……每一把兵器都有一种奇异的本事而我一直在摇头。
看样老头很喜欢我,他咬了咬牙,一脚把兵器架子踹倒,我就见木头架子下面,还藏着一把造型非常奇怪的兵器。他指着它,兴高采烈的说,“这叫‘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是为师当年用过的,三尖,是指天地人,两刃嘛代表……”
我摆了摆手,“得了师父,我不用。”
他眼睛瞪起来了,“为啥?”
“太丑!”
“啥?”
“丑!”
“你这混小子!”他举起了巴掌,“这是宝物!宝物哎!我是那么随便给人的?”
我摇了摇头,“那我也不用,我看见人家用的弓可帅了。”
“他妈的,这也不用那也不用,你用啥?”老头指着远处,“那有把挖锨(就是铁锹)拿着使去吧!”
“切,拿就拿!”我走到近前一看,墙根底下戳着一把铁锹,木柄上密密麻麻缠着许多层黄纸道符,我拿在手里向上一提,那些道符像枯败的树叶,碎成一片片,掉落下去,露出黄色的木柄来。你还别说,这铁锹虽然造型差了一点,可非常趁手,长短合适,回去把锹头锯下去,不就是根短棍吗?
师父明显愣了一下,就没说什么了。
我将铁锹收在符囊中,施展“飞魂度海”,回舍而来。我们神目宗的门规,子夜入山,鸡鸣回舍,否则会失魂落魄,变成白痴。
……
我猛地睁开眼睛,李彤正一脸关切的看着我。“你,你回来啦?”
我点了下头,一阵阵剧痛从后心传来。这是魂魄归宗,痛觉恢复的表现。师傅已经预先教了我一套正骨的口诀,我当即盘腿打坐,默默诵念。李彤在一旁一言不发。
夜安静极了,我的骨节像抽穗的麦子,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通,大约二十分钟,我扭了扭脖子,长出了一口气。
“你没事啦?”
“应该没事了,红魔没追过来吗?”
李彤摇了摇头,她似乎认识我师父,我回来之后,她明显变得亲切了。知道我对红魔还一无所知,他还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通。
原来“魔”是得道之人心术不正,或是急于求成的产物,所谓走火入魔就是这个意思。而红魔更加厉害,它是那个瘦道人和一只名叫红雾的猩猩融合而成的。位列C市妖榜第五名,道法精深,且力大无穷,极难对付。昨天那一战,我们只是打散它的外形,可是他的元神还在,成魔是迟早的事。“你可以理解为,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换了件衣服。”
听到这,我不禁微微一笑。
李彤哪知道我那点龌龊的心思,继续说道,我听爷爷说,那个瘦道人姓谷,原本也是一名阴司助理,在一次行动中,误将一名男童的肉身驱逐到了幽冥鬼海当中,弄得人家身魂相隔不得超生。谷道人本就性格执拗,此事一出,更加深为己责。大伙几次开导都无济于事。最后被心魔捕获,堕入了魔道。
我叹了口气,高中课文上说,人生在世,孰能无过。这位对自己要求都这么严。想来不是位很好相处的人。谷道人成魔之后,打开了镇压厉鬼的封坛,放出五只厉鬼,成了阴司助理的头号对头。这些年他不断扩大势力,连蛇二都投靠了他。
我不禁问道,“既然他这么厉害,昨晚为什么不收拾咱俩啊?”那会我们可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随便来个家伙就能把我们收拾了啊。
李彤说,“蛇二的情况还不了解,其他几个厉鬼和谷道人都是附在红魔体内。被打散之后,元神俱损,需要吸收足够的阴气才能行动。”她看了一眼时间,“寅时到了,算起来,也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