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滴清凉之物滴落在她的脸上,不多时,便是丝丝雨线连绵,浸润了她的脸,浸透了她的衣裙。
本是艳阳高照天,却不曾想这雨说下便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熙攘的闹市人流已然疏散,只余几个摊贩仍在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摊子,时不时抬头轻声对着空气抱怨几句……
落烟儿只身一人走在空旷的街上,抬眸本想看看那雨丝连绵的场景,却被那雨珠给滴到了眼睛里,生疼!她闭上眼睑,不知雨水还是泪水从她眼角滑过,在脸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莫不是老天也看透了她的心思,便为她下了这么一场雨么?
“姑娘?”
身旁有人轻唤。
“嗯?”落烟儿睁开眼睛,望着眼前之人。
粗糙的麻布衣料,已半花白的头发,略有些佝偻着身躯,她干枯的手撑着一把略有些破旧的纸伞,长满皱纹的脸却是带着善意,眸光无比的慈祥与温柔。
“姑娘可是没有纸伞?”那老婆婆继而问道。
“嗯。”落烟儿望着略有些艰难的将伞撑到她跟前的老婆婆,心生暖意。
“婆婆不必管我。”她略微走开了些。
“哎!你这个小丫头,躲什么呀,老太婆又不会吃了你,快过来些,莫再淋雨了!”那婆婆又朝她走进了些。
落烟儿无奈,只得伸手将那把破旧的伞接到自己手中,笼罩住二人。
“谢谢婆婆了。”
“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刚才就看到你一个人了站在这儿了,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那老婆婆略带着沧桑的声音响起。
落烟儿蹙眉,却不知该如何回道。
老婆婆见她眉头紧锁,仿佛是陷入了无尽的思绪之中。她又开口道:“人这一生呐,不就是得意与失意么?有得必有失,若是太过介怀,反而看不到身旁之物了!人呐……还是要向前看……”
“小女子受教了!”落烟儿舒展了眉头,朝老婆婆笑道,虽然这一番话不能完全解开她的心结至少不复适才的阴郁。
老婆婆亦是微微一笑,略带些善意的苛责道:“你在外边逗留这么久,又是如此天气,家里人还不知道怎么担忧呢!”
落烟儿闻言身躯一震,是啊!今日娘亲该回来了,她要是知道自己在这大雨天仍在外未归,还不知道会有都担心呢!
“多谢婆婆了……”落烟儿微微笑道,布满阴霾的杏眸中总算明媚了些许,“我还要急着赶回家,便不与婆婆一道了……”
说罢,落烟儿便将手中纸伞递与了那老婆婆,冲进了淅沥的雨水之中,那老婆婆在后边看的直皱眉头,微微叹息一声之后便释然了开来,看她穿的如此矜贵的模样,想必家中非富即贵,也就不需担忧这许多了……
落烟儿还未回到落府之时,沈氏已在朱红色的大门前等候,身旁丫鬟替她撑着纸伞,时不时宽慰她几句:“夫人不必太过心忧,侯爷已经派人去寻了,小姐定会无事的……”
“烟儿!”沈氏正在焦急的观望,忽然瞧见落烟儿娇俏的身影从远处跑来,未撑纸伞,身上全是雨水,湿哒哒一片。
沈氏拿过丫鬟手中的纸伞,急忙小跑过去相迎,淅沥的雨水打湿了裤脚与绣鞋。
“娘亲……”见沈氏前来相迎,落烟儿跑的更疾了些。
她迎上沈氏,乖觉的躲入沈氏的纸伞之内,与她相隔了些距离。
“隔那么远作甚?莫不是嫌雨淋的还不够?”沈氏凤眸中隐有薄怒。
落烟儿急忙澄清,“烟儿不是怕身上太湿,将娘亲的衣物都弄湿了去么?”
沈氏闻言瞪了她一眼,眸中似是感慨万千,却没再说话,只是愈发靠近了落烟儿一些……
“快,将披风给小姐披上!”一走进家门,沈氏便急忙吩咐道。
“玉儿,去将熬好了的姜汤端来……”
“玉娘,快些去准备浴汤,小姐要沐浴……”
“珠儿,快些将小姐干净的衣物拿来,换上再说……”
落烟儿静静立在一旁,看着沈氏为她发号施令,忙进忙出的样子,杏眸中水雾朦胧,心中只觉温暖无比,有这么疼爱她的娘亲,她还要要求些什么呢?
洗了个热气腾腾的澡,换上干净的衣物之后,落烟儿只觉得浑身舒畅无比,望着熟悉的梁木横槛,玉帘纱橱屏风案几,她本是浮躁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这便是家的感觉罢……
“来,把这姜汤给喝了?”
落烟儿沐浴完毕之后,沈氏便将姜汤端了给她,落烟儿闻着姜汤那怪味,眉头紧锁,小脸都皱在了一块,央求道:“娘亲,能不喝么?”
沈氏闻言,凤眸一凝,神色严肃,道:“不行!必须得喝!淋了雨,不喝碗姜汤,若是着了凉又惹了风寒可怎么办?”
“不会……”着凉的……
望着沈氏不容拒绝的神色,落烟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端过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便一口喝了下去。有些辛辣苦涩,却又带了些甜味……
定是娘亲知晓她不喜这苦辣之味,便让丫鬟放了些许糖在里边……
落烟儿刚喝完姜汤,便只听得一声洪亮的叫唤。
“烟儿!”
人未至,声已到。
落烟儿与沈氏一道望着门口,不过一瞬,落定阳沉稳魁梧的身形便出现在二人视线之中。
只见他踏进房内,看见了落烟儿之后,本是肃穆的神情瞬间便柔和了下来,他几步上前,将落烟儿好生打量了一番,见无受伤方才真正放下心来,由忍不住苛责道:“这么大人了,怎的这么不懂事!一个人便敢外出!连个随侍的丫鬟都不带,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见落定阳难得的严肃似是有些后怕,落烟儿心中略有些酸涩,自己确实是让他们太过操心了,她朱唇微启,诚然认错:“都是烟儿不好,烟儿太过任性,害爹爹与娘亲担忧了……”
难得落烟儿如此真心诚意的认错,倒让二老慌神了,以为只见落定阳本是肃然的脸上立马堆砌了笑容,不复适才略有些严肃的语气,柔声道:“爹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爹地不过是说……不过是说……”
嘴拙的落大将军已找不着话语来安抚情绪不对的落烟儿,只得求助的看着沈氏,沈氏怒瞪了他一眼,朝着落烟儿道:“烟儿乖,你爹爹要是嫌弃你,你也不理他便是,娘亲在这呢,咱们不管他……”
落大将军此时算是真正的知道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他只呆滞的看着二人,那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模样倒是惹得母女二人轻笑出声。
落定阳无奈的摇了摇头,望着相依相偎的母女俩,踏步上前,将二人搂在了怀中,无声叹息,这便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这一生立誓守护之人……
三人用了晚膳之后,落定阳因军中还有事,便赶回去了,只留下落烟儿与沈氏。
是夜,落烟儿央着沈氏要和她一块睡,沈氏无奈,却也随她。
“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躺在榻上,沈氏轻抚着落烟儿发丝,问道。
“娘亲何处此言?”落烟儿抱着沈氏的胳膊,舒适的微闭眼睑,疑惑道。
“又是一个人跑出府去,又是这么大一个人了,要和娘亲挤在一块睡,难道不是心情忧郁所致?”
落烟儿沉默,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家娘亲,难道要告诉她,自己喜欢上了枭阳国的曦王楚容,不愿嫁给君子逸么?
肯定是不能的!落烟儿暗自哀凉,既然太后娘娘都未拆穿,如今事已成定局,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爹爹与娘亲的烦扰呢?
若是知道自己不是情愿嫁给君子逸的,想必爹爹定是拼了命也不会把自己托福给一个不再欢喜之人罢!
“莫不是因为六公主出嫁?”沈氏揣测着问道。
落烟儿心中一喜,这倒是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借口了。
只见她略抱紧了些沈氏的胳膊,声带三分悲凉暗哑,“烟儿在定丰城就那么几个朋友,如今蕙兰还远嫁他国,此生怕是都难以见面了……”
沈氏闻言轻声叹息,道:“这便是她身为公主的责任……普通百姓只晓得皇室子弟享受着锦衣玉食,奢华至极的生活,却不是他们身后所要背负的职责与大义,六公主她,却是个懂事的孩子。”
“嗯,烟儿只是有些舍不得而已……”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烟儿,人生还有这么长,许多事不要太过介怀,要知道那些今日犹在你身边之人,或许明日就会离去,你要懂得接受这些离别……”
沈氏的语气略有些沉重与悲凉,落烟儿只顾怎么糊弄过去,并未仔细着观察,所以也未发觉沈氏在那一瞬看向她时眸中的复杂与凄凉。
“烟儿省得了,娘亲,睡罢!”落烟儿闭上眼睛,掩盖了情绪,不再言语。
沈氏今日着实有些累了,想着落烟儿婚事的筹备还需要好些时候,定是需要精力打理的,便也睡了过去。
落烟儿听得沈氏绵长的呼吸声,便知晓她已然睡着,她睁开眼睛,杏眸中盛满哀伤,娘亲,对不起,烟儿无法告诉你实话!
不管前路如何,这都是烟儿自己选择的路,只要有你们,烟儿便有坚持下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