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宫门外,君子逸已命人备好了马车。他踏上马车,伸出手,落烟儿在他温柔的笑意中将白玉般的小手放入了他的掌中。君子逸稍稍用力轻轻一带,便将落烟儿拉上马车,拥入怀中。
“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在呢……”落烟儿自他怀中退了开来,在众人面前做如此亲密的动作,让落烟儿羞涩不已。
“呵……”君子逸轻笑,贴近她的耳畔,“放心,没人敢看向这!”
落烟儿环顾四周,那些个侍卫均目视前方,面容严肃,眼角余光都没有瞟向他们。车夫也是目不斜视,像是没感觉到二人的行为动作……
可是落烟儿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君子逸自知她脸皮子薄,伸手一揽,将落烟儿揽入怀中进入马车之中。
“走吧。”
君子逸清雅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
马车之内,落烟儿被他揽在怀中坐于榻上,微微挣扎,却是挣脱不开。
“……别动。”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清润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落烟儿羞赧,却也不再挣扎,静静依偎在他的怀中,头靠在他的肩膀之上。
“烟儿,我想你了……”闻着怀中娇人清新的体香,君子逸舒适的微闭了眼睛。
落烟儿咧嘴一笑,“不过几日没见而已,你这话委实说的太过了。”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君子逸轻声念着这首《凤求凰》,声音低沉暗哑,缠绵悱恻,他轻吻这落烟儿的额头,温热的气息仿若将落烟儿融化了去。
静谧的马车内只有君子逸不急不缓的声音,香炉中屡屡烟雾缭绕,似有若无的檀香味在室内飘逸,更是平添了几分暧昧,落烟儿只觉得脸仿若要烧了起来。他不同于平时的暗哑嗓音、轻抚着她发丝的手都仿佛带有魔力,将她的心都灼烧了起来。
落烟儿埋首在他怀中,静默不语,享受着这安谧的气氛,但愿岁月静好。
“……烟儿……”他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了些许,直视着她的眼睛。
“嗯?”
在落烟儿疑惑的眼神中,额头贴近她的额间,微微启唇,“……烟儿,我……想……吻你!”
不待落烟儿回答,便已覆上她的樱唇,落烟儿愣怔片刻,羞赧的眸子中盈溢着些许笑意,她将手环住他的颈项,主动将唇迎了上去。轻轻浅浅的试探,辗转反侧的咬噬,君子逸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她惊呼出声,身子更是贴近了他一分。君子逸眸中幽火丛生,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那炽热的感觉让落烟儿身子微微颤栗,仿若要在他怀中中窒息了去……
落烟儿紧闭着双眼,任他炙热的气息将她包围,浑身乏力仿若挂在他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在君子逸制造的海浪中飘忽不定,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一吻便是天长地久毫无尽头,落烟儿只觉呼吸不过来了,君子逸方才退了开来,望着她殷红的脸颊,复又轻吻了她唇角,方才再度将她拥入怀间。
一声满足的喟叹自他喉间发出,他轻抚着她发丝,眉目间满是深情,仿若怎么爱怜都不够……真想早日将她取娶回家中!
落烟儿轻靠在他怀中,双手揪着他的衣角,平复着紊乱且急促的呼吸。
“你……”落烟儿有些羞恼,早已忘了自己主动迎合上去那一幕。
君子逸笑望着她气恼模样,心底柔软一片,“我已向父皇请旨,为我俩赐婚。”
她愕然,“什么时候?”
“……就在不久前……”
君子逸自不会告诉她,在她归来定丰翌日他便已向皇帝说了此事。
她轻笑,并未深究。
此生若能相守到白头,纵然岁月悠悠不知从前又何妨?
不多时,马车便已驶到了落府,君子逸将落烟儿扶下马车,道:“你回罢,今日多有不便,我就不入府叨扰了。”
“嗯。”
“母妃与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在意。”君子逸不放心,叮嘱道,“你自等我消息。”
落烟儿俏脸微红,轻声应下了,莲步轻移,往府中走去。
府中守门下人见落烟儿回来,纷纷行礼。
“都起来吧。”
落烟儿转身,君子逸仍站在远处含笑凝视着她,心中暖意融升,朝他粲然一笑,如清风般拂过君子逸的心间。
“小姐!”珠儿惊喜的迎了上来,想必在此等候了很久。
“珠儿。”落烟儿神色更加暖意绵绵,略带感激的望了君子逸一眼,便同珠儿一块进了府中。
珠儿当即对君子逸施了一礼,她自是知道今日是君子逸将她从宫中送了出来,虽是有为了与自家小姐独处的嫌疑,但也不能否认他的一片好意。一想到小姐将来会嫁给一个这般疼她宠她的丈夫,珠儿便觉得开心的不得了。
直到落烟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君子逸方才离开,留下众守门下人面面相觑,心中猜疑不定,不知这位清雅俊逸的公子与自家小姐究竟是何关系?
落烟儿与珠儿进入大堂之内,沈氏已等候多时,一见落烟儿回来,便急忙迎了上去,上下打量落烟儿,担忧道:“烟儿,贵妃娘娘可有为难于你?”
许是沈氏的神色过于紧张担忧,落烟儿黛眉轻蹙,一瞬,又温暖一笑,握住沈氏的手,“娘亲不必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贵妃娘娘是个极其和善之人。”
沈氏闻言温柔的替落烟儿抚顺鬓角的碎发,“你莫要欺骗娘,她怎么可能与你和善!”
“娘亲为何如此笃定贵妃娘娘不会对女儿和善呢?”落烟儿疑惑。
沈氏却是不答,只爱怜的望着落烟儿,想起这几日听到的那些风声,还有今日贞贵妃突如其来的召见,沈氏只觉得心慌。
落烟儿自是能感觉到娘亲与贞贵妃之间必定是有矛盾,可是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娘亲不愿意告知她。
“你是否对逸王有意?”
突兀的问话,让落烟儿不禁一愣,复又放松了开来,她本就与君子逸两情相悦,又有何可遮遮掩掩的?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娘亲。
她认真的望着沈氏,轻缓却不容置喙地道:“娘亲,吾心悦他!”
沈氏虽然在就料到落烟儿的心思,但是没有想到她的心思竟是如此坚决!嘴角的笑意苦涩难当,她的女儿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冤孽?
不过一瞬间,沈氏心中的思虑已千回百转,“就当真那般的在意他?”沈氏轻问。
落烟儿眸中笑意锐减,仿佛受到沈氏的情绪影响,她咬唇,“……娘亲此话何意?”
难道娘亲不同意她同君子逸在一块?落烟儿只觉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捏住,进退不得。
“……烟儿,咱们不选他好不好?这定都英俊有才的公子多的是,娘亲和爹爹再给你选个好的!”
“娘亲!”落烟儿心焦,“您……说的这是何话?什么选不选的!我欢喜君子逸,只是因为他是君子逸,与他人何干?”
沈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明暗闪烁,声音暗哑,“……烟儿……”
眼眶仿佛承受不住那中痛楚,滢滢泛着水润,“你可知他是天家皇子,注定这一生都不会平凡!……更何况……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又该如何自处?”
落烟儿知道沈氏的担忧,她何曾没有这般想过,若是他朝君子逸身旁有了别的女人,她又当如何?有时甚至想都不敢这般去想!
不知不觉见间,君子逸在她心中的位置已经不亚于父母……
“……他承诺过女儿,今生只会有女儿一人为妻。”
“烟儿,他如今自是会百般应承于你,若是他朝有一****登上那至高的位子,你认为他还会任由那后宫之中清清冷冷么?”
“娘亲,我愿意相信他。”
“你这孩子,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泪水花了眼角的妆,“就算他是钟意于你,可是他的母妃呢?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嫁了过去,你将要面对就是那深宫的重重雾霭,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得为我和你爹爹着想啊……我和你爹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怎能忍心看着你这般往火坑里跳!
落烟儿见沈氏哭的伤心,心中一滞,心口仿佛被揪住了一般,被拉扯的生疼。
“娘亲,您不也一样如此相信爹爹的么?您看我们这一家人生活的多幸福啊。”
“那不一样!”沈氏已然泪流满面,“那不一样……烟儿,那不一样啊……不论如何,娘是不会同意让你们在一起的!”
见沈氏的情绪接近奔溃,落烟儿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酸涩的泪自眼角流下,朦胧了她的视线,浇凉了她的心,“娘亲,这是为何?”
为何不让他与她在一起?不是说让她找一心怡的男子么?如今,她找到了,却是为何不允许他们在一起,落烟儿不懂。只觉得她的心正在被刀割,亲人与君子逸,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选择?
“烟儿,娘亲的乖女儿……答应娘亲,不要同他在一起好不好,就算娘亲求你了……”
“娘亲……”为何偏偏让她做如此的选择,“好,我答应娘亲,不再……和他在一起!”她仍带有泪珠的嘴角扯出一道浅笑,泪珠顺着嘴角掉在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沈氏目视着落烟儿,看着她笑中带泪,看着她渐趋绝望……她如何会不知女儿的心思?只是她实在是没办法看着落烟儿从此踏入那深宫,过着勾心斗角阴谋算计的日子。
此时长痛不如短痛,她的女儿这么优秀,怎会找不到好人家呢?何必送去宫去将这一生的年华都禁锢?
将沈氏安抚住,落烟儿拖着疲惫的身心走出了沈氏的屋子,眼前明明是夏日仿若风景,可落烟儿却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染上了清秋的悲凉,视线再度模糊……
君子逸,对不起……晶莹的泪珠自眼眶流下,她慢慢的蹲下身子,靠在石阶上,环住双膝,眼神空洞的目视着前方。她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么疼爱她的娘亲如此伤心难受……
她到底该怎么办?就此放弃么?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栀子清香,她伸出手,想要留住这香味,却什么也留不住……
就此放弃么?从此之后,他的笑,他的宠溺,他的怀抱都会被另外一个人占据,而她却再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想想便让人觉得难受啊!落烟儿自嘲一笑。
荆长空一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少女邋遢的坐在石阶之上,双目无神的目视着远方,眼角还挂着泪珠,唇角的笑更是让人觉得苦涩难当……
这是荆长空第一次见落烟儿如此无助消沉的样子,他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平日的落烟儿都是潇洒肆意、淡笑如风的,何时有过此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静静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旁,不言不语却让人心安。
“长空,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么?”落烟儿埋首在手肘之间,轻声问道。
荆长空不答,只扭头看着身旁陷入悲伤之中的人,可惜落烟儿没有抬头,瞧不见他眼中的深情爱意。
许就是因为她没有抬头,他才敢将自己的心思显露出来,她是汝阳侯府的千金,更是皇上御封的蓉烟郡主,他不过一小小侍卫,有何资格向她表述他的感情。
更重要的是,在她的心里,恐怕就是他就只是一个同她一起长大的玩伴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惹她心忧呢!
“长空。喜欢一个人真的好痛……好痛。”落烟儿兀自说着,仿佛根本就没期待荆长空能够给她回答。
“他待你不好么?”荆长空如墨的眸中杀气陡现。
“不,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落烟儿语气中又带上了哭腔,就是因为太好了,才会如此舍不得啊!真的很舍不得……
“长空,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她抬起头看他,眼眶红红却仍倔强的笑着,无端教人心疼。
“好……”她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
“喝!……来!……再来……”落烟儿晃着手中的酒瓶,胡乱的喊道。
荆长空剑眉微蹙,却不忍心打断她,她需要好好的发泄一番。
“君子逸……”她低声轻喃,禁不住又红了眼眶。
这是荆长空第一次听到君子逸的名字,那个让她喜欢到心痛的人,纵然知晓,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她的痛,他能与她一同体会,却没办法代替她痛,更没办法替她解决这痛的根源。
纵然如此心殇,她想的念的还是他!
酒馆的灯火忽明忽暗,连同她的小脸一并泛着幽暗的光,此时酒馆已接近打烊,只有他二人在此,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荆长空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望着她……
“客官,小店已经要打烊了,请问客官?”小二过来询问。
荆长空蹙眉,似是不耐又似是无奈,他站起身来,突兀的动作倒将一旁的小二吓了一跳。他两步走到落烟儿跟前,轻柔地将落烟儿扶了起来,“你醉了,咱们回家吧。”
“长空……嘿嘿……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啊?”落烟儿摇晃着身子,“长空,你动什么?别动!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头都晕了……”
荆长空无奈,不理会她的胡言,只扶着她慢走。
“长空,你干嘛不理我啊……我和你说话呢!”
“长空,我们回汝阳去吧,去找哥哥……”
“长空,定丰不好玩,真的一点都不好玩,可是汝阳也不好玩,楚容走了……他再也不回来了,长空,你说他为什么要走呢?”
“……是因为我骗了他,所以他生气了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有一点点的想他,真的只是一点点……可是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荆长空闻言,眸光闪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长空,你说娘亲为什么不让我喜欢君子逸呢?君子逸哪点不好啊,比楚容那家伙好的太多太多了!”
只是在她的心中,究竟念的是谁,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吧。
一路跌跌撞撞,若不是有荆长空扶着,早不知摔了多少跤了。
还未走进府中,远远便看到这儿在门口焦急的徘徊,一见落烟儿与荆长空的身影,珠儿急忙迎了上来,“小姐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多喝了点酒。”
此时,落烟儿已睡了过去,荆长空无奈,只得将她背了回来。
“你也真是的,怎么不看着点小姐,竟然让她和那么多酒!明早起来指不定怎么头痛呢!”
“她很不开心……”
珠儿哑然,今日下午之事她也有耳闻,夫人那般言语,小姐恐怕是伤心的很吧。
“我去向夫人与将军通告一声,你先将小姐送回院子让玉儿照看着。”
荆长空颔首,珠儿遂去沈氏院子通报。
长夜寂寥,月华皎然,袅袅沉香缭绕,即使在沉睡之中,落烟儿依旧秀眉紧蹙。沈氏坐在她的床榻,伸手轻轻抚平她眉间皱痕,眸中哀色渐浓,忍不住又是落下泪来,连忙用帕子擦去。
她的女儿啊,总是这般乖巧,即使如此心痛,也不会告知与她,让她心忧……烟儿,你叫娘亲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