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如纸的脸色，尖尖下巴，她似乎又瘦了，粉嘟嘟的小嘴恐怕是整张脸上最亮的颜色，双眸无辜地眨着，顺滑直长的头发搭在肩膀上，透过呵着雾气的玻璃，方梦茹的小脸有些模糊不清。
“方梦茹！”纪展睿一时忘了挂档踩油门，大声喊了出来，刚才绝对不是错觉。
“嘀嘀——”身后的车再次按响喇叭，纪展睿一个油门冲了出去，恰好绿灯变红灯，他趁着黄灯冲了出去，却没想到另外一边的车已经发动。
纪展睿迅速打着方向盘，好在车子的稳定性足够强，车身只是侧着滑行了一段距离，而刚刚那辆冲向他的车子就没那么好运，直直撞上马路中间的花坛。
再抬头时，那辆车已经消失不见，纪展睿怅然若失地坐在驾驶座上发呆，那张虚弱的小脸萦绕眼前，挥之不去。
方梦茹，回来吧！
方梦茹正趴在车窗上，食指在窗户上胡乱涂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一遍遍写纪展睿的名字，尽量让那些笔画不成行，就好比她对他的爱，无需成形，只要她记得就好，这场感情里，就让她一个人做个傻瓜，傻傻爱，傻傻躲起来。
突然，方梦茹觉得身体一阵揪疼，马路后面传来一阵吵杂，她伸长脖子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却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了？”花林海见她突然不说话，脸色又白了一分，担心她开始发烧，连忙一手摸上她的额头。
“唔，没事。”方梦茹拂去他的手，懒洋洋窝进副驾驶座位里，不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
冷墨锦身上的鞭子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伤口较深的结痂一片，只要坚持涂抹王翰开的药膏就好。
昏迷中醒来的冷墨锦，听王翰提起方梦茹来见过他，不由傻傻笑了出声，摸着脸上的纱布，原来当初她受伤时，是这种感觉，他甚至有些感谢纪霆的鞭打，能感受到方梦茹曾经受过的伤。
“爷爷，我想……”冷墨锦刚能下地，就披着外套走进书房，难得冬日阳光洒进书房，光线照射在纪霆身上时，那一瞬间让冷墨锦有片刻失神，十七年前最后一次见方梦茹时，似乎也是在一片阳光之中。
奇怪，怎么想起那么悲伤的事情了？冷墨锦话说了一半停下来，垂首无力，眼睛有些酸胀。
“她走了。”纪霆从相册中抬头，看向虚弱不堪的冷墨锦，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到大，他可以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她走了。三个字，字字刺中冷墨锦的心，她去哪了？为什么要走？纪展睿因为报道的事情，逼走了她吗？还是……爷爷采取了非必要手段？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纪霆皱了下眉头，他一点都不喜欢冷墨锦看向他的警惕。
“小梦，是你们当中最懂事的一个。”苍老大手摸上相簿上的一张照片，那是纪霆过世多年的太太，他一直都无法遗忘的女人。
“懂事？您眼中，她的确懂事乖巧，可她付出多大的伤痛，您知道吗？”冷墨锦觉得胸口气息不顺，仿佛受伤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缺了一个口子，正呼呼往里灌风，让他透不过气。
“有多伤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些伤就算放下了，也没办法接受别人。”纪霆眼神从清凛到释然，似是安慰冷墨锦，又似是替自己找个答案。
一句话，冷墨锦的理智瞬间被拉了回来。
方梦茹早就拒绝了他，不是吗？
感情世界太挤，只容得下两个人，这是方梦茹和纪展睿之间的问题，他始终没有权利参与，他是个外人。
“爷爷，对不起。”有些东西自然而然想通，冷墨锦哑着嗓子，带着疲惫的身体，跌跌撞撞回到房间。
我已经失去了爱你的机会，难道还要失去守护你的资格吗？冷墨锦跌进大床里，满脑子都是方梦茹那张小脸，或哭或笑，却都不是只为他一个人绽放。
所以，她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
输液滴滴答答，方梦茹忍不住伸手调快，却被花林海又调了回来。
“很慢嘛！”方梦茹小嘴嘟囔了一句，有些不满那蜗牛爬的速度。
“乖乖等，太快你血管受不住。”花林海宠溺地摸上她的头顶，胡乱随意地揉了揉，笑了起来。
除了长得娇小玲珑，方梦茹的血管也很细，第一次扎针的时候，新来的实习护士颤抖着手找了三次，纵然是昏迷中，花林海也清晰记得她脸上纠结的表情。
花林海妖魅一笑，方梦茹呆呆地摸上头顶，记忆里也曾有个人这么对她，糟糕，一想到那个人，她就鼻子发酸，眼眶也涨涨的感觉。
“怎么了？药水很凉吗？”花林海伸手摸了下输液，的确有些冷，他只好站起来双手捂住那药瓶。
花林海站在方梦茹面前，将她整个人遮挡了起来，她只觉眼前光线一暗，眼中有热热的液体滑落，这么多天了，为什么一想起他，还是那么不舍呢？！
“你现在在哪？”接到纪展睿的电话，柯寒卿立马套上外套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向柳街建然医院一楼。”因为刚才那场小意外，纪展睿和伤者一同被送往附近的医院，他站在医院走廊里，眼角瞥过输液室，只见一个男人正双手捂热输液袋，他的背后有一个娇小身影，看起来是小情侣，纪展睿转过身朝电梯走过去。
从方梦茹不辞而别后，纪展睿一见到情侣就掉头，他只是不想见到别人甜蜜的瞬间，以此来证明自己孤单的那种感觉，那种被方梦茹抛弃，一个人被留下来的感觉，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看到方梦茹了？这不可能，我和秦玎玎一直在找她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凑巧被你在路上遇见？”柯寒卿戴好蓝牙耳机，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他可不想自己生命受到威胁。
“我真得见到她了。”一想起来车窗上她那张苍白小脸，纪展睿就忍不住揪心疼了起来。
“结果呢？你不是没追上去吗？所以，你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她。”柯寒卿虽然很希望看到现在这一幕，你侬我侬，但仅限于另外一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
纪展睿突然沉默下来，电梯正好落到一层。
“我去下洗手间。”方梦茹极力忍住眼泪，手里拿着架子就往外走，她需要一个封闭空间来发泄一下过盛的眼泪。
花林海本想追上来，但灿灿一笑，他又不是她的谁，跟上去怪别扭的。
一出门，方梦茹倚在墙上，如果不这样，她真怕泪水决堤。
冰凉刺骨的墙壁，硬生生一般的触感，好似他生气模样，怎么办？一点一滴都是他，方梦茹，忘记，忘记他，不想他。“总之，别想了，你在那等我过去接你。”柯寒卿叹口气，还好秦玎玎虽然很小辣椒，但不至于动不动就理解出走。
纪展睿合上电话，一脚迈进电梯门，抬头看向指示屏，柯寒卿说得没错，他一定是太想方梦茹才会出现幻觉。
然而，纪展睿没有注意到，当电梯大门缓缓合上那一瞬间，方梦茹正小心翼翼扶着输液架从电梯门外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