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雅站在原地,看着方梦茹萧瑟单薄的背影,冷汗涔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方梦茹变得如此尖锐?不再是那个没有刺得软体动物,而像是只容易发动反攻的小兽。
就连她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凌厉起来,那种冷寒的感觉,就好像是招惹到了纪展睿时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林晓雅甚至觉得站在眼前的人不是方梦茹,而像是生气极了的纪展睿,两人竟有像极了的同样气场,令人生畏。
方梦茹并没有直接往住院大楼走去,而是绕了一点路,她还没有享受完这份暖洋洋的太阳,被打扰的坏心情,只要顺着风而去就好了。
有多久没有好好停下来,享受一下这份由大自然带来的宁静?方梦茹微眯起双眼,站在树下,一只手不自觉摸上树皮,手心满是粗糙的感觉,鼻息间都是草本的气息,心旷神怡。
尤其是一阵风轻轻吹来,碎发细细骚动,撩绕的感觉有点痒痒的,就像是调皮的小孩子,故意摩挲着大人的脸颊。
小孩子吗?如果她的孩子还在,那将会是个怎么样的小孩子呢?
事情一旦开始设想,线路不由自主涌入一点,方梦茹摸着平滑的小腹,满眼苍痛,深深为那个失去的孩子感到惋惜。
或许,她一早就拾起所有的武装,尖锐如一只刺猬,这个孩子没准就留下里了。
或许,她像秦玎玎那样动动手就可以撂倒男人,虽然暴力不足以解决问题,但足以保住她的孩子。
或许,没有一开始的痴心妄想,她和纪展睿就不会有任何交集,那样即便她存有不甘心,也不会是像现在的肝肠寸断。
说到底,都是她太没用,任人欺负才走到今天的地步,也是她太过爱做梦,心存幻想,以为能和纪展睿在一起,结果呢?老天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答案,这份人生的答题卡,曾甜蜜也曾幸福,但最后的结果都是令她痛不欲生。
有爱,才有恨。
甜蜜过,才能深刻体会酸楚的滋味。
她和纪展睿之间呢?他爱过吗?
哗啦啦……哗啦啦……树叶被风拂动,发出一阵响声。
树下,方梦茹一只手扶着树干,一只手紧紧抓在小腹部位,每一次想到纪展睿,她只会觉得胸口疼痛难安,他是一根刺,卡在她心里,想一次,痛一次。
哗啦啦——大把大把的树叶散落下来,方梦茹顺着树叶落下的方向抬头,一个黑影闪过,惊魂未定时,一个青春美少年,带着阳光笑容站定在她身前不远处,缓缓直起身子冲她微笑。
那年,纪展睿站在树屋撒花时,她敏感症发作跪倒在地上,他也是这样从树上跳下,空降到地上缓缓站直身子对着她微笑。
胸口仿佛碎裂成一片片,时至如今,情景的重合,也不过是徒增伤痛。方梦茹揪着胸口,痛到无法呼吸,笑弯了的双眼盯着面前男孩,身体直线下滑。
“喂,你怎么了?”男孩察觉到方梦茹惨白的脸色,以及手捂胸口的动作,飞快地前踏一步,右手穿过她的腰间,稳稳接住她下坠的身体。
“你有心脏病?”男孩试探性地询问。
方梦茹半依偎在男孩胸口,费力抬头看向他明朗的俊颜,嘴角一直含笑,唯有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才能证实她此刻的难受。
许是方才男孩的从天而降,洋洋洒洒的树叶刹那令方梦茹无法呼吸,此刻她的胸口此起彼伏,仿佛快要透不过气来。
“喂,你说话啊!”男孩不解地看着方梦茹,琢磨不透她到底是痛还是不痛,哪有人疼痛的时候还带着一脸傻笑,就像是犯了花痴似的。
花痴?这两个字从脑海中闪过,男孩两手一僵,本能向后缩了一下,方梦茹一头栽到地上。
“啊,喂,我不是故意的。”偏偏方梦茹栽倒的不是地方,一头磕在石头上,鲜血顺着她白皙光亮的额头缓缓流出,男孩心底大慌,连忙扶起她道歉。
“你,你怎么了?别装死啊!你起来,我,我最多不怪你花痴,你睁开眼啊!”男孩被吓得语无伦次,那抹艳红太过冷艳,他手足无措地拍打方梦茹的双颊,这才发觉她昏了过去。
“真是倒霉!”男孩认栽,两只手拉过方梦茹,将她背了起来。“喂,你别死啊!”
花妈妈拿了衣服下楼,远远看到林晓雅一个人站在长椅前,心中一惊,顾不得问她方梦茹的下落,急急在四处寻找方梦茹的身影。
“花妈妈,您怎么在这?”陆云涛开完例会后,心里总觉得有些发慌,左思右想之下,抓起车钥匙就往医院赶来,刚停好车就见花妈妈一个人在东张西望,似乎找什么似的。
“小茹呢?”花林海见陆云涛神色慌张,还以为方梦茹出了什么事,也跟着他一路过来,却在路上得知是他多想,几番嘲笑他像个事妈一样,却没想到此刻他老妈正满脸焦急地四处张望。
“小茹不见了。”紧绷的神经,在见到亲人的刹那松弛下来,花妈妈抓着花林海的胳膊,满脸都是自责。
“林晓雅呢?她还在长椅处吗?”花妈妈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显然在同一个地方遇到林晓雅并不是什么凑巧的事情,花林海拍了拍花妈妈的肩膀,轻声询问。
“应该还在吧?你要去找她?她根本就不会跟你说真话,她会告诉实情吗?”对于林晓雅的作为,虽然花妈妈并不是十分了解,但曾经几次接触,林晓雅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花妈妈还是看得出来。
“她不说小茹去了哪,就别想走出这家医院。”花林海有些冲动,方梦茹一而再再而三避让林晓雅,可她却反倒以此为乐趣,时不时就要欺负欺负方梦茹,简直就是欺人太甚,虽然他和方梦茹并非亲生兄妹,但只要她叫他一声哥,他就得为她出这个头。
“别冲动,她还怀着孩子,这个时候不要再节外生枝了。”陆云涛一直在环绕四周,猜想着方梦茹可能去的地方,听到花林海在侧摩拳擦掌,一把拉住了他。
“怀着孩子怎么了?小茹肚子里孩子是怎么没了的?你能说跟林晓雅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她的孩子是孩子,小茹的孩子呢?就活该被拿掉是不是!”花林海越说越激动,他一直没忘记陆云涛诉说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他更忘不了陆云涛那身染了血的衣服。
“小海,冷静一点。”方梦茹不见后,花妈妈早就自责不已,这会听到花林海一番话,脸上愧疚的神情越发明显,自然也明白陆云涛拦着花林海的意思,也出声拦着他。
“妈,那天纪展睿在病房外惺惺作态,这会子又派他老婆过来找方梦茹,林晓雅那种人,她能说什么好听的话出来?小茹温温吞吞的性子,不管什么事情都习惯逃避面对,可她不是乌龟,有那么厚的硬壳不怕痛。”花林海就是因为太清楚那丫头的性子,才怕她被欺负也不吭声。
在场的每个人,有谁又不清楚她的性格呢?即便这几天她给人清清冷冷的感觉,但她一直都是逃避的性子,有时候甚至还有自我牺牲的精神,林晓雅并非什么善类,谁知道林晓雅的出现,会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刺激。
一时间,三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花林海气呼呼地双手叉腰走到一侧,花妈妈犹豫地看了一眼陆云涛,随即走到花林海身边,一言不发扯了扯他的衣服,陆云涛则是站在急诊大门口。
一个男孩背着个人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步两三个台阶,他许是累了,路过陆云涛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扶了扶背上的人。
也正是这一停,陆云涛才能够看清他背上人的样子,那么熟悉,却满脸苍白、额头带血。
“小茹!”男孩已经跑远,陆云涛惊愕之后,仓惶开口,声音里带着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