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皙的手打开黑色轿车的后座车窗,风徐徐灌进来。
苏晓莫轻轻仰起脸,承接着凉风与细碎的光亮。窗外的风景一霎时映入眼帘,一霎时向后退去,那双形状好看的杏形双眼却始终没有聚焦在路边任何一件逝去的风景身上。
她紧皱的眉也再没有被清风抚平。
苏晓莫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根本出乎她的意料。
昨晚,金牧原回来得分外迟,她虽然听从他的话,早早收拾好一切,在他回来之前已经歇息,可是那张明明柔软温暖床,却无法盛托她一肚子的心事。
她怎么也睡不着。
可是听到金牧原回来时的动静后,又听到他慢慢进了自己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赶紧闭上了双眼,假装早已进入香甜的梦乡。
她只感到金牧原在她床边静静地站立着,心里忐忑,只尽量调匀着自己的呼吸。
甚至能够感受得到他冰冷又炙热的目光扫射在自己的脸上。
她心里明明敲起了大鼓,一颗心在胸腔里紧张得快要蹦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生生按捺住快要跳起来的身体,只是静静地躺着,脸颊上印着半开的门外漏进来的一线橙黄的光,和他深沉的目光。
金牧原却也只是沉静地站在那边,看着假装熟睡的他,高傲的身躯背对着门外的光亮,一张俊美无比的脸隐在阴影里。
两个人好像是在静默地对峙一般。
就在苏晓莫再也忍受不了的时候,却感到金牧原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
胸腔中震颤着剧烈的情感,可是她却一动不动。右脸埋在温暖的被褥中,左脸颊上皮肤白皙而光润,线条流利的鼻子,殷红的唇。
完美的侧脸。
露在外面的手臂搂着雪白的被褥,埋在被子褶皱里的手却紧紧握紧,手心汗水潮湿。
金牧原看着像是熟睡的天使一样的她,慢慢弯身,低头,在她脸上印上轻轻的一吻。
苏晓莫依旧是沉睡的模样,呼吸平稳,只是睫毛却像是风中的蝴蝶的绝美的翅膀一般,微微颤动。
金牧原起身,看了她几秒,慢慢转头离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内紧张的氛围立刻冰消瓦解。光亮却被隔绝在房门外,偌大的屋里显得冷清而空荡。
苏晓莫慢慢睁开双眼,可是细长的睫毛还是颤动着,她慢慢坐起来,将身旁的枕头抱在怀里。
一瞬间觉得孤独无比。
他离去了,可是这个房间无一不是他的气息,无一不是他存在的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苏晓莫觉得懊恼不已。
自从订婚后,他们的关系明明要比以前亲密得多,每一天都好像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中一样。
可是自从项链被自己转卖掉换成钱去救丁南司过后,也许是自己内心的愧疚,也许是金牧原察觉出了什么,他们之间再也不如之前那样亲密,反而越发的疏远起来。
金牧原自从那晚之后,对着她越发的沉默,他再也没有提过那条蓝宝石项链,好像真相信它就如她所说那样,收在二楼的房间里。
他们之间甚至又多了一股像以前一般的冰冷的气息。这种冰冷气息像是一堵无形的墙一般横亘在他们之间。就算是拥抱亲吻,都好像没有那么坦诚与亲近。
苏晓莫心里难过,没有他在身边,她夜里根本睡不安稳。
思来想去,她甚至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走在了独木桥上,似乎一直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不安始终萦绕在心底。她想要对金牧原说出那条项链的一切,她不想让一条项链压垮他们的感情。
虽然只是一条项链,但是她不想骗他。
次日醒来,却不见他的身影,问管家,管家却说少爷一早就去了公司。
一整天,她都感觉浑身不自在,心神不定。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手机篡在手里,却怎么也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到最后,莫妮卡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原来是莫妮卡邀请自己去她家相聚。
原本不想去,可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由得改变了主意。
她正好可以拜托莫妮卡去查一下那条项链的下落,然后才好做打算。又也许,自己可以询问一下莫妮卡的想法,不知道她会对自己有什么建议。
苏晓莫坐在黑色轿车的后驾驶座,一路上心绪不宁,却又不知道怎么将这件事情对莫妮卡开口。
明明金牧原也没有说些什么。好像根本不在乎项链的去向又或者完全地信任她。
可是她心里却始终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而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苏晓莫心事重重,清秀的面庞耀映着清浅的阳光和风,明明秀美绝伦,却又显得无奈沉重。
苏晓莫刚一进入那个硕大豪华的空间,便觉得一阵拘束。她随着领路的佣人来到了张连琴的卧室。
途径那一整面泛着幽幽蓝光的落地窗时,苏晓莫偷偷瞥了一眼透明的落地窗外的硕大的游泳池,想起那天的情形,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张连琴正坐在梳妆台前拿眉笔轻轻描画着眉毛,在镜子里看到苏晓莫缓缓走进来,亲热地笑起来。
她转头,吩咐着佣人退下,便招呼着苏晓莫过来。
苏晓莫看见张连琴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洋溢着的热情亲热的笑容,心里稍稍一宽。
又不知为什么,一种异样的感觉同时升腾起来。
她走向梳妆台左边的沙发,慢慢坐了下来。
“晓莫,你来啦,我们一会儿去逛街好不好?”
张连琴一边对着镜子刷着眼睫毛,一边殷勤地说。却见苏晓莫长久地沉默着不说话。
“……莫妮卡,真的要去逛街吗?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去逛街……”
苏晓莫眉间紧蹙,心不在焉地说。
“怎么了?晓莫,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张连琴放下手中的睫毛刷,装作认真地问。心里却是一阵嘲讽的嗤笑。
“莫妮卡,我想问你,之前我托你转卖的项链,现在在什么地方?”
苏晓莫问,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起来,紧紧篡着裙裾。
“晓莫,你是怎么了,卖掉那笔项链的钱已经汇入丁南司没被封掉的唯一的户头,据我的估计,这笔钱会起到很大的作用,如果丁南司想要安全无恙地度过这次的困难……”
张连琴说着,好像是不由自主地直直看向苏晓莫的漆黑的眼睛,声音缓慢而质疑:”难道,晓莫,你是后悔了吗?这条项链虽是珍贵,可是与一个人的前程比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吧……”
“莫妮卡,你不要误会,钱财又怎么会比得上一个人的前途,如果这笔钱能够帮助丁南司度过眼前的危机,我自然很高兴,可是这个项链对我实在是太重要了,它,它是牧原在订婚后送给我的礼物,如果,如果牧原要是发现我私自卖掉,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
苏晓莫为难地说,好看的杏眼里闪着细碎的真挚的光芒。高高的鼻梁下,一张樱红小嘴,巴掌大的精致的脸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
“晓莫,你别让金牧原发现你私自卖掉项链不就好了,想必他送你的礼物应该也不会少,不会这么注意这条项链的吧……”
张连琴明明是建议的语气,脸上的表情却似乎很笃定的样子。
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金牧原当初看向这条项链的时候,眼前一亮的表情,看得出来,这条项链对他有特殊意义。
自从那晚在Jason与金牧原相谈的餐桌上,金牧原从她手里要过那条蓝宝石项链,下意识地翻过来,对着灯光打量过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两日孜孜不倦地搜寻着这条项链的特别之处。
等到终于找到蓝宝石项链对于金牧原的特殊意义时,她心里却泛起浓浓的妒忌。
那条项链的背面,刻着三个小字,金牧原,而将它拿起来,对着光亮细细端详时,才会发现这三个小字瞬间变得深刻高大,好像是牢牢嵌入了那汪幽蓝的璀璨的光中。
听说设计这条蓝宝石项链的法国设计师很是孤傲,轻易不肯改动自己的作品,却不知金牧原使了什么法子,硬是叫这位设计师改变了自己的初衷,用这么绝妙而浪漫的方式,将这三个小字与这条项链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想不到金牧原对苏晓莫花了如此深的心思,竟然对她深情至此!
张连琴心里嫉恨无比,面上却是如常,只是眼底深处似乎燃着幽蓝的阴暗的妒忌的光。
“可是牧原这两日很是奇怪,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总之,我真的怕啊,怕他会因为这件事情怀疑我,失去对我的信任……”
苏晓莫忧心忡忡地说。
“没事啦,晓莫,你太过担心了,一条项链而已,就算是再怎么贵重,身为环宇集团的总裁,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也许,也许,他的态度的转变和这条项链无关呢……”
张连琴假装安慰着苏晓莫,又试探着问。
“你是说,牧原的变化不是因为这条项链的缘故吗?”
苏晓莫心里一个”咯噔”,内心的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晓莫,你太善良了,你要明白,男人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男人的承诺,又有几句可以实现,当然,我不是说金牧原哦,你不用太过担心的……”
张连琴不遗余力地挑拨着,可是她话里的那份意思却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的。
苏晓莫亦是勉强笑了一下,张连琴的话却带给她内心极大的冲击。
“……毕竟,当初金牧原和蒋倩都快要订婚的时候,却突然与她分手,其实,男人的变心是最容易的……”
张连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晓莫,我一时口快,你不要误会啊,也许金牧原是真心对待你的,你们一定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的……”
张连琴假装抱歉地说,内心却在得意地诅咒着。
“没事的,莫妮卡……”
苏晓莫尴尬的说,毕竟张连琴刚刚提到金牧原与蒋倩的事情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可是她心里却微微泛起了不确定的怀疑,不安的感觉始终回荡在心胸。
张连琴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手机屏幕,却突然脸色一变,被苏晓莫原原本本地看在了眼里。
“晓莫,对不起,你坐一下,我接个电话……”
张连琴面带歉意地说,眼神里闪过几分慌乱。
苏晓莫连忙微笑点头,看着张连琴匆忙拿着手机走出房间的背影,心里的疑惑慢慢升起来。
莫妮卡从不背着自己接听电话,可是她为什么对这个电话如此慌乱,还要避开自己?
一种不安和好奇促使她慢慢站了起来,来到门口,却只见莫妮卡站在走廊的尽头,柔和的光线散落到她的身上,她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意,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恩,好,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可是这样的话,我怕影响你的工作……”
“琴雅咖啡厅,是七点见面吗?好的啊,到时候见哦……”
只听得见几句细碎的词句,可是好像重要的信息一字不落地落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苏晓莫怔怔地立在那里,心里的奇怪的不安越来越汹涌澎湃了起来,她直觉莫妮卡的这通电话,与金牧原有关。
张连琴刚挂断电话,佣人便从走廊尽头的楼梯上走上来,看见她,连忙低了低头。
“小姐,今晚金先生什么时候过来接您?”
佣人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是两杯冒着热香气的咖啡,她小心翼翼地问。
“大概七点左右吧,今晚不用准备我的晚餐,我们在外面吃。”
张连琴吩咐着佣人,却是难得的温柔的语气与脸色。
眼角的人影突然消失在不远处的房间门口,张连琴嘴角得意地弯起来,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一般,一圈圈不可抑制地荡漾着。
“说得很好,咖啡给我,你下去吧……”
她干脆地接过佣人手里的托盘,看着佣人不断地点头奉承,心里鄙夷,端着咖啡,便问问当当地进了房间。
这种活计,虽然有段时间没做了,可是她依旧熟练无比。
刚刚佣人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自然是她一开始便吩咐好了的,所有的一切,又是为了做一场好戏。
她刚进房间,却见苏晓莫端坐在沙发里,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眼神沉静,唇边甚至挂着微微的浅笑。
张连琴心里有点惊愕,面上却不动声色。
心里笃定苏晓莫绝对只是佯装镇定而已,想到今晚又有一场绝妙的好戏要上演,她脸上洋溢着的灿烂的笑容多少逼真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