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那间那囚窟相隔七间的转弯处一囚窟里,关押着一位面色枯槁的老者,此时,老者佝偻着身子,盘坐着杂草上,目光落在最里面的那间囚窟里。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囚窟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念叨声,嘴唇轻动,以他才能听到的自语声,轻轻的复着犯妇的话,“……双生……恶面……怎么可以……”
老者一边思索着,一边串联着这些词语,似乎想从这些字眼中,找出一个完整的事件。
咀嚼良久,似乎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轻轻叹息一声,揉动着太阳穴。老者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有些不济了,卧倒在杂草上,倦缩着身子。并将牢里的干枯杂草,盖在身上。
只是,那些杂草,似乎并不能带给他多少温暖。
他的身子,在杂草间,轻轻的颤抖着,如同这整个囚窟里,其它大多的囚犯一般。
也有个别的囚犯,似乎感觉不到冷。
老者隔壁的那间囚窟里,也有一名老者,被四根*的寒铁链条,锁住了四肢,那名老者年岁更是古稀,风烛残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老死。那名老者衣不避体,单薄脏破的衣衫,完全不能带给他一点温暖。脏破的衣衫下身子,甚是瘦弱,就像是一张枯皮披在一架骨架上。
那名老者终年盘坐着,若不是其偶尔还睁开无神的双眼,临近的囚犯,都会已为那老者,已是死了。
有脚步声,自外面传来,渐行渐近。
那脚步所过的地方,都安静下来。窟中囚犯都凝视着过道中的那一个伟岸的身影,那些目光,或乞怜,或愤恨,或不屑……应有尽有。
不管那个伟岸的魔心性如何,但不可否认,这个魔的修为,绝对能震住一干囚犯。
那恶魔行近转角处,在肢锁四根铁链的老者囚窟外,停了下来,露出一张威严淡漠的脸。炯炯有神的双目,投在老者身上,就那样静静的注视着。
直到,老者睁开久闭的双眼,望着他。
轻轻地,一声仿不可闻的叹息,自老者口中发出,却不是为自己,只为牢前那个掌管一方众魔生死的魔,微微的摇了摇头,随即,又紧闭起了双眼。
“小女还剩一丝残魂,可否恢复到原来?”来人并没有因老者的轻视无礼而生气,淡淡的开口,那目光,越发的明亮,当中有莫名的情绪,在闪烁着。
“山主,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想当日,老朽…也曾劝过…你的!”嘶哑而干涩的声音,自老者嘴里吐出,断断续续的异样声调,也不知有少日子,不曾开口说话。其它囚犯若听到这样的话,怕是没有人怀疑,如此下去,那老者是否会遗忘曾经流利的语言。
老者说完这话之后,来人微缩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情不自禁地,轻颤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颤动的手指,才缓缓安静下来。
来人深深呼吸,紧紧的注视着老者,静静地道:“如果你能治好小女,我便恢复你自由,且将你风光送回,你的故乡!”
“哗!”
此言一出,其它囚犯都噪动了起来,被囚的日子,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看着过道。自由,是多么遥远,而不可摸触的幻想啊!或许只有在深夜梦境,才能梦回家乡,才能梦到暖阳、月华。曾多少次流泪,希望逃脱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可是,那是一种多么不切实际的奢望?还从来没有人,从这里走出。
自由,多么揪心,多么令人心碎的词语。
人生怎可没有,蓝蓝白云天。
可是,无数次从梦中醒来,看到的,仍都是坚固的牢,杂乱的枯草,冰冷的石墙。
一次梦醒,是这样;两次梦醒,还是这样;三次梦醒,仍然是这样……无数次的醒来,无数次的失望啊!一年一年以来,有数不尽的囚中人,在这里由沉默而忧郁,由忧郁而疯狂。
料不想,如今还能自那山主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即便对像,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一个风烛残年的莫名老者,也足以让人兴奋得撕心大叫。
附近的囚犯都翻了起来,齐齐凝望着那个无名的老者。
即便是如此的诱惑,老者都没有丝毫的心动,连眼睛都未曾睁开来,像是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来人注视老者良久,像是死心了一样,愤然转身,却未离去,而是向最里间的那个囚窟行去。老者沧桑而干涩的声音,又自身后传了来,“故乡……故乡是何模样,老朽怕是已不怎么记得了,转眼间,老朽已在此,十年了啊……”
周围的囚犯,似乎被老者的话,齐齐勾起了思乡之情,一个个低垂着头,追忆着各自的过往。
谁没有家?谁没有故乡?
离乡的游子,走得再远,总有累的时候。
在你征服一段又一段的旅程时,可会回头?可会想及故乡,有你已显老态的母亲在家门口,扶门遥望?
不要走得太远,记得家中有一个老人,始终在念叨、祈盼。不要在老人扶不住门,遗憾倒地之后,方匆匆归来,而跪在那小山般的新小土包前,才痛声呼唤土中人已经听不见的心声:母亲啊!
人生十年。
那名老者,已经对着这牢笼,十年了啊!
十年不长,或悲欢苦乐,或铭心思绪,从相遇到离别,总在昨日。
十年不短,或垂首努力,或远走天涯,从青涩到成熟,几经轮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牢窟里,传出杂乱的哽咽声。
想到了什么吗?
是否想到家乡某处荒野里,有一座长满杂草的孤坟,那里面埋的,曾是自己最亲的人?
心痛吗?悔恨吗?
是不是做梦也会留泪?
可是,马后炮,又有什么用?
“啊!杜小楼,你这个王八蛋,快放我出去……”
一个声音,陡然打断了囚窟里的哽咽呜啼,愤怒响起。囚窟安静了片刻,随后,又有更多的声音响起:“杜小楼,你折磨了十一年,还没有够吗……”
“杜小楼山主,能不能让我回家看一眼,哪怕是一眼!”
……
囚窟里,声音嘈杂,众多手臂,自囚窟里,伸了出来,或是不断挥动着,或是用力敲击着牢门,或是指着过道上,那个伟岸的身影。
百口同骂,千夫所指想必便是这样的情形了。
杜小楼身体僵硬,立在相对明亮的走道里,有一种错觉,像是被万千妖魔包围,众多妖魔手爪,自两边的黑暗里,齐齐伸出来,凶相毕露,张牙舞爪。
也仅仅那么一瞬,杜小楼便自错觉中挣扎了出来,镇了镇心神,随后右手抬起,狠狠的一踩地面。一道透明的能量涟漪,自右脚下扩散开去,冲击着过道两边,众多囚牢。
一些“砰砰砰”的响声,两边的囚犯,被奇异的能量,纷纷掀飞,砸落在墙壁上,又跌倒在枯黄的杂草间。
四下立时安静下来,没有人再敢放肆。
这一刻,众人似乎又才想去来人那令人压抑窒息的身份——血狼山山主。
杜小楼缓缓转过身,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望向那无名的老者,沉默了许久,才静静的道:“大!贤!巫!”
“山主何事?”大贤巫淡淡的道,不卑不亢,颇有风骨。
“你巫族秘术,果然神秘莫测…”杜小楼沉吟了一下,又道:“能关押在此的人,皆是不凡,没想到,居然那般容易被你三言两语,便迷了心志!”
“不是迷!”大贤巫睁开眼睛,扫了杜小楼一眼。大贤巫的眼中,仿佛沧海桑田,仿佛三千世界,仿佛世间诸多礼法道理。这一刻,大贤巫给人以大智慧,大力量的神秘感觉,“山主,这些年血狼山杀伐不休,牢中的这些人,多是魔教旁支,众人早已视你为虎,刚才所见,也只是他们藏在心底的话罢了,何来迷一说?你亲杀戮,远祥和,附近恐怕已经没有几支中小门派了吧!如此杀戮,就算不惹人怨,难道不怕天怒?”
“天怒?”杜小楼面上挂着戏谑的笑,“这个世界,本就是因为杀戮而存在,何来天怒?”
“唉…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女娃啊,就在你那皇图霸业的私心的作祟下,给毁了!”
“不是皇图霸业,是我杜家使命…”
“唉…”大贤巫打断杜小楼的话,摇头叹息,也仅仅是叹息,再没有任何言语。
杜小楼脸色阴睛不定,注视着间囚窟里的古稀老者,随后拂袖转身,继续最里面那间囚窟行去。在他打开那间囚窟之时,大贤巫的声音又传了来,“复还你女儿最后的希望是…”
众囚犯一凛,纷纷凝神,却并没有声音自大贤巫嘴里吐出,不由凝目看之,只看到大贤巫的嘴唇在微微翕动。
杜小楼身体一僵,竖着双耳倾听着,隔了半晌,转头看向大贤巫,神情惊愕。
随着说话,杜小楼面上神情也逐渐发生变化,先是惊讶,随后茫然中带着一份希望,但显然这份希望并不是很大,他的神情逐渐又转为低沉,倒是大贤巫不厌其烦,口中一直说个不停,看那样子,倒象是他们所做的事,也并非要那般容易,当中只怕会另费些周章曲折。
两人相对默言良久,杜小楼松了一口气,对着大贤巫拱了拱手,同时,两道血红的光芒自他手间射出,斩在对面囚窟里两根*的玄铁链上,两根玄铁链应声而断,只余下另两根铁链紧锁着大贤巫。
杜小楼深深地看着大贤巫,道:“巫者,此法如果可行,我杜小楼也定然履行方才承诺!”
大贤巫迟疑了一下,随后扬声道:“只盼杜山主之后,少造一些杀孽的好!”
杜小楼微微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晌,道:“尽量!”